第二十四章(第3/4页)

“分岔口的水流看起来要浅一些。”他指着轻轻拍打在石头上的河水道:“我们可以从这边涉水过去,然后沿着对岸向下游走。”

雪已经下到了这里,此刻的天空阴沉沉的,云层低压。冷风呼啸而来,带来了一阵令人战栗的寒冷。

刚抬脚踏进水中的第一步,他的靴子就被湍急的水流给冲走了,而他也被冲倒在了河里,激起了重重的水花。冰冷的河水像阴冷的毒蛇一样攥住了他的心脏,让他无法呼吸。他挣扎着站起身,身上滴滴答答滴着水,目光紧盯着流动的河水。这一次,他会更小心的选择落脚点。

“小心点,石头上全是苔藓,特别滑。”他冲身后大声说道,然后带着艾斯再一次踏入了河流。

她仿佛沉浮在一片名为疼痛的海洋里,红色的潮汐一波又一波涌来。就像是浓郁的颜料被慢慢混在一起一样,她的脑袋里原本是暗暗的绯红,后来又有一缕黑色悄悄缠绕了进来,让她头晕目眩,不断翻涌起呕吐的恶心感。她似乎在意识边缘的某处听到了金属摩擦的刺耳的咯吱声,随之而来的而还有玻璃碎裂的声音。她在恍惚间感觉到了一阵震动。她呻吟着想抬起脑袋,睁开眼睛看看发生了什么。她感觉到绑在身上的皮带被解开了,有一只手紧紧攥住了她的手臂,正在用力的拉扯。

她因为疼痛尖叫起来。这由自己的胸腔发出的本能的尖叫把她从无意识拉回了现实世界。她的心脏跳个不停,嗓子深处被自己的血液呛住了。一个男人正在拉她的手臂,用力把她翻过来。一瞬间,记忆像一道白色的闪电一般击中了她,她的心霎时间被肾上腺素充满了,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忍不住痉挛,恐惧层层涌了上来。她努力睁开双眼,试图看看前方,清醒过来。

“嘿,”他拍了拍她的脸颊,“该醒醒了。”他拍打得更用力了。

奥莉薇亚把头转到一边,喉咙深处涌上来一口带血的脓液,卡在了嗓子眼。他又开始拽她,左边身子传来的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让她差点再次昏过去。

“别拉……我的胳膊,”她很努力才挤出一句呻吟。“我的胳膊……断了。别碰它。”

他把双手从她的腋下伸过去,把她的上半身用力拖了起来。她的整个世界都在旋转,眼前没有一件东西是好好呆在原位的。她眨了眨眼睛适应了一会儿,然后才看出他们现在是在露营车的后面,车子不知怎么侧翻了过来。

“放松,”他说着试图把她拉出车厢。“这整件事情马上就要结束了。”

不安的情绪敲打着她的胸膛。她记起来了——车厢忽然倾斜,翻滚,向前滑,然后砰地一声撞击声。感谢上帝,他是把她绑在床上的,不然她现在断掉的肯定不只是一条胳膊这么简单。

他把她拖出受损变形的车门,她还被捆在一起的双腿在后面的地面上摩擦。她的靴子被一路拖离车厢的门,然后因为地心引力重重地砸在了石子上,痛得她倒吸一口气。疼痛难以忍受却真实无比,这是她还活着的证明。如果要说这一刻她学到了什么的话,就是一个人在被疼痛折磨死之前究竟能忍到什么程度。

脑后传来一阵几乎让人失明的白光,她挣扎着不让眼睛闭上。他把她扔到了一堆石头上。有水,她听到了河流的声音。他们现在是在一条奔涌的河流上方伸出的岩壁上。她的双手还被反绑在身后。

他在她的身旁蹲下,解开了她脚腕上的束缚。他用从她脚上接下来的绳子系了一个套索套在她脖子上,活像一条拴狗的链条。

求你了。不要,不要再来一次……我无法忍受再经历一遍了……就让我在这一刻死去吧。我只想死……

一张图像浮现在了她的脑海中。一张面孔,这张脸是那样的纯净,以至于她几乎要以为这是别的什么力量强行放到她脑子里的。一双被浓密的黑色睫毛覆盖的温柔的绿眼睛凝视着她,静静地看着她,里面满是渴求和需要。一头如乌鸦的羽毛般泛着蓝光的乌黑亮丽的头发垂在脸旁,每一根发丝都笔直垂顺。

托莉。

她的女儿。

如果她死了,她十一岁的女儿在这个世界上将成为孤苦伶仃的一个人。奥莉薇亚的眼中涌出了热泪。她已经为自己的孩子努力活下去过一次了。上一次,她像是一头粗暴的母熊一般奋力给了这个孩子生命,但是最后却让她的宝贝女儿失望了——她向伊森,向自己的父母,向这个社会妥协了。她没有勇气为了这个孩子与全世界对抗,当时即使独自抚养孩子她也没能做到。

这一次她不会再让托莉失望了,绝不。她将会再一次为自己的孩子而战。向看着她的不论是上帝还是魔鬼起誓,她这次一定会赢。她一定会杀了那个狗娘养的。

他再一次把手伸到她腋下,拽着她拖向自己的脚边。她忍住这股钻心的疼痛,左右摇晃了两下,然后试图稳住身形,努力把胸中涌起的眩晕感和胃里面翻江倒海的呕吐欲压了回去。

“动起来。”他走到她前面,扯了扯手中的绳子,绳子的另一头紧紧地套在她的脖子上。

“别碰我的手,你这混蛋!这样我没法把握平衡,会不断摔倒的!”她吐出了更多的血沫,星星点点的暗红色溅在岩石上,显得十分刺目。

他转过来看着她,周身似乎都在向外振动着发出能量。然后他笑了。嘴角微微向外拉扯,上扬。他的牙齿还和以前一样——洁白而整齐地排成一列,犬齿微微突出,这也让他多了一点点凶猛的气势。曾几何时,正是这两颗牙齿把她身体的一部分撕扯下来,吞吃下肚。

他有着一双肉食动物的眼睛。就是这双眼睛,十二年来每晚都出现在她的噩梦中,对她穷追不舍。

“你变了,萨拉。你以前可是很贴心的。”

“你他妈的到底是谁?!你明明死了的!你已经死了!”

他慢慢走近她,近到他可以用自己的胸膛感觉到她柔软的乳房的地方。他偏了偏头,轻轻覆上了她的双唇。“那不是我,萨拉,”他在她耳边低声道。“塞巴斯蒂安死了,我没有。塞巴斯蒂安只是个牺牲品,我母亲一直说我本该在她的子宫里的时候就把他吸收的,他只能算是半个人。塞巴斯蒂安本该在出生前就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的——这叫做胚胎吸收。你一定听过这个词吧,萨拉?还没出生就消失了的孪生兄弟。但是,哎呀,他却被生出来了。他的出生一定是为了一个更有价值的理由。他成了我的奴仆,在生活里一点一点被我吸收掉了。他存在的意义就是滋养我,供给我,他做到了,并且一直做得不错。他是我的影子兄弟,我的仆人。不过,最后留下的应该只能是一个人,只能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