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第2/4页)

迈克尔仔细端详着从她高抬的头上轻垂到地面的金发。

简直和莱西的一样。

他瞟了一眼盖瑞,发现那个男人看海报的表情在不悦与骄傲间徘徊。迈克尔试图从父亲的角度观察这幅海报。

他会希望自己的女儿以这样的姿势出现在广告板上吗?

天啊,绝不。

“她真美。”迈克尔拿起笔记本和外套,清了清嗓子。“谢谢你们抽空接待我,抱歉打扰了。”

珍妮特有些惊讶,一双朦胧的泪眼从海报上抬起来,她恍如置身他处。迈克尔朝门口走去,觉得自己就像一个非法入侵者,他一只手抓着门把手,转身朝向珍妮特。

“您是否介意将马特·彼得蒂的手机号码告诉我?”

距离视频信息发送到莱西手机上已经过了二十分钟。亚历克斯拎着两大袋中式快餐和两名当地警察一起走进了家门。房间里香气四溢,莱西从厨房中飞奔出去,她已经在马桶上干呕过,庆幸自己一整天都没有吃东西。

当警方带着她的手机和报案信息离开时,饭已经有些冷了。两个男人坐下吃起东西,将饭菜推到她面前,但莱西已不再有食欲。他们怎么能在看到那些钓鱼线之后还吃得下饭呢?亚历克斯和杰克已经把视频看了好几次,而她看一次就已经够受的。

亚历克斯很快便吃完了晚餐,以要去打个电话为由离开了。他消失在走廊尽头,莱西听见门“咔”的一声上了锁,他将自己锁在卧室中。莱西和杰克单独坐在饭桌旁。几个半满的白色纸盒凌乱地摊在桌上,两个男人已经把食物糟蹋得差不多了,但亚历克斯仍打算在接下来几天吃掉这些残羹剩饭。

亚历克斯对莱西似乎热情了一些。那段视频点燃了他的怒火,他似乎发自内心地为莱西的安危担忧。吃饭时大多数时间都是杰克和他交谈,但他也问了莱西一些有关德科斯塔的问题。

现在,在寂静无声的餐厅里,她希望亚历克斯能回来,他在杰克和莱西之间起了绝佳的缓冲作用。要无视杰克是很难做到的,他属于哪怕仅和他人共处一室,也天生需要被关注的那一类人。在这个狭小的房间里,他的男性气场填满了每一个角落,没有哪个女人能够坐在他对桌却在生理上忽略这种冲击。爆发的性意识扫荡她全身,令她感到震惊。她怎么能在刚看完生命中如此触目惊心的一幕后还能感觉到这些东西?

然而真相很简单——她被自己为杰克所吸引的事实吓呆了。

这个男人与一个又一个女人萍水相逢,像是一个孩子沉浸在一个又一个芭斯罗宾(1)的冰淇淋球里。这个尝一口,那个舔一下。同一种口味使人厌倦,要不停尝试新的口味和种类。《波特兰月刊》上的那篇文章已经表达得非常明确:在杰克体内没有承诺于人的细胞。

他不是她需要的那类人。

“你不喜欢中国菜吗?”

“我喜欢。”她做了个鬼脸。“但我已经不饿了。”

杰克放下叉子,露出探寻的神色。“你还喜欢别的什么?”

“墨西哥菜或者意大利菜……”

他摇了摇头。“我不是指食物,我对你一无所知。我不知道你喜欢听什么音乐,在哪儿上的高中,你的母亲因何去世。”

她眨了眨眼。杰克·哈珀想知道那些触动她心弦的东西。

她仔细观察着他,揣摩着他的心思。他看起来很真诚。她记不得上一次被问起这些私人问题是什么时候了,她长久以来都将自己的内心封闭,不愿与他人发生联系,几乎要忘记如何创造出亲密感。她习惯一个人已经太久了。迈克尔和艾米莉亚是唯一真正理解她的人。还有凯莉。

想起那位失踪的友人,泪水盈满了她的眼眶。

“哦,该死。我不是有意要打听你的私事,我没想到几个问题也会让你难过。是因为我问起了你的妈妈吗?”杰克的懊恼看起来发自真心。

她抓过一张干净的纸巾,先是擦了擦眼睛,再擦去鼻涕。该死!她最讨厌在别人面前哭了。“不,不是那样的。”她尽可能优雅地往纸巾里擤着鼻涕,但没能做到。“我想起了凯莉。上帝啊,她到底出了什么事?”她一下子泪如泉涌。

莱西从前已有过这样的经历。当苏珊娜失踪时,她曾在名为“如果”的深海里翻腾和挣扎了许久。充满痛苦的画面令她感到恐慌,她的眼中充斥着报纸上对那些被谋杀女孩儿遭受的酷刑的描述。

“我不是故意要让你想起她的,我很抱歉。”

“我知道你不是有意提起。只不过她是为数不多的完完全全了解我的人,当你开始问……我才意识到能走进我内心的人寥寥无几。”她边说边抽泣,努力避开那双好奇而又同情的眼睛。

她也想在他面前放下重担,想告诉他自己有多么为自己的朋友担惊受怕——同时也为她自己。她想告诉他,当母亲去世、苏珊娜失踪后,她曾经是那么孤独。她还想告诉他为什么害怕让他人接近自己:只是因为害怕他们离开时留下的巨大创伤。

什么男人能够帮她安顿好她乱七八糟的人生呢?

他不知怎地突然来到她面前,坐到她身边的椅子上,一只手安慰地搂着她的肩膀,另一只手把头发从她的眼睛中撩拨出来。这阵抚慰让泪水再一次迸发,只是这次她和他的眼神始终保持交汇,他在她模糊湿润的泪眼中显现。真诚的同情从那双深灰色的眸子里流露出来,那双眼睛从他们相见的第一面起就深深吸引着她。

她的泪水没有把他吓退。

她不希望他成为自己整个人生里日思夜想能够依靠的一块磐石,否则当他离开时,她定会崩溃,但此时此刻她需要某个人来给她一个肩膀。

她冒险投入了他的怀抱,把一双泪眼埋进他的肩上,他的双臂紧紧环绕着她。她感受到他的双唇扫过太阳穴,令人平静的暖意流遍全身,安抚着她的恐惧,融化那道坚硬的心墙。

梅森·卡拉汉手头有三个被害的男人和一个失踪的女人,而线索依然不够明确。案子的公分母是戴夫·德科斯塔,线索360度全方位围绕他旋转。他需要把范围缩小,他不喜欢在无用的线索信息上浪费时间,但另一方面,在这些线索被一一调查以前,他并不知道如何区分有用和无用,比如苏珊娜生过孩子的事实。没有人知道这样一个婴儿的存在。那么他应该从何入手呢?连这个婴儿是否存活过都无人知晓。过去十年里,从没有人找到过无名婴儿或婴儿尸体。

他从办公室走进漫天飘散的小雪中,抬眼看向阴沉的天幕,天气预报预计明天又会有几英尺的降雪。他一只手拿着大杯清咖穿过停车场,在横穿汽车或沿车绕圈的雪路上用脚扫着雪。他喜欢在户外思考,在荧光灯照射的办公室里坐了几小时后,凛冽的空气令他头脑清醒。他朝一块从车上落下的肮脏的冰块上踢了一脚,它从刚落下的雪中滚了过去,划出一道幽暗的小径。梅森抬起头,看见雷从窗户上望着他。正是从那扇窗户中,他们一同目送坎贝尔医生和哈珀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