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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全措施跟谈话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他说,“安全措施从来不是个人的事,即使我不得不冻结他的信件,把他禁锢起来。”
“你跟莱克特博士谈话很多吗?”
“他有时一连几个月一言不发,有时就只跟我谈话,在深夜,疯子的叫喊静下来之后。事实上,我那时在读函授,模模糊糊知道些苏埃托尼乌斯[39]、吉本[40]什么的,而他实际上却向我展示了整个世界。”巴尼端起杯子。横过他的手背有新的挫伤,涂了橘红色的甜菜碱。
“你想过他逃掉之后会来对付你吗?”
巴尼摇摇他的大脑袋。“有一回他告诉我,只要办得到,他要把那些粗暴的人吃掉。他称他们为‘暴戾的歹徒’。”巴尼哈哈大笑,罕见的笑。他的牙小小的,像婴儿,高兴起来带点狂气,快活得像婴儿对着喜欢他的叔叔的脸吹婴儿食品。
史达琳不知道这是否是因为他在地下室跟疯子待的时间太长的缘故。
“你怎么感觉,他逃走之后你感到……毛骨悚然没有?你觉得他会来找你吗?”
“没有。”
“为什么?”
“他说过他不会的。”
说也奇怪,这个回答似乎能够叫他们俩都满意。
蛋来了。巴尼和史达琳都饿了,不住嘴地吃了几分钟。然后……
“巴尼,莱克特博士被转移到孟菲斯之后,我请你把他在牢房里的画给我,你把画都带给了我。其他的东西呢——书呢?文件呢?医院里甚至连他的病历都没有。”
“出了那么大的事,”巴尼停了停,在手掌上磕着盐瓶,“医院闹了个天翻地覆,你知道。我给解雇了,好多人都给解雇了。东西都散失了,说不清到——”
“对不起,”她说,“你说了些什么我没有听见,这儿太闹。我昨天晚上发现,两年前在纽约的一次私人拍卖会上出现了莱克特博士加了注而且签了名的那本大仲马的《烹饪词典》。一个私人收藏家以16000美元买下了。卖出者的产权证明署名卡里·弗劳克斯。你认识卡里·弗劳克斯吗,巴尼?我希望你认识,因为你给你目前工作的医院的申请书上的笔迹就是他的,但签的名字却是‘巴尼’。你纳税回单上的签字也是他的笔迹。对不起,我没有听见你刚才说的话。你愿意再说一遍吗?你从那本书得到了什么,巴尼?”
“一万美元左右。”巴尼直盯着她说。
史达琳点点头。“收条上是10500美元。莱克特博士逃走之后《闲话报》采访过你,你得到多少钱?”
“15000。”
“真不错。这对你很好。你对那些人说的那些废话是编造的吗?”
“我相信莱克特博士是不会在意的。我要是不浪费点他们的时间他反倒会失望的。”
“他袭击护士时你还没有到州立巴尔的摩医院吗?”
“没有。”
“他的肩头被拉脱了臼。”
“我听说是这样。”
“拍了X光片吗?”
“很可能拍过。”
“我要这张X光片。”
“唔——”
“我发现莱克特的手稿分成两类。一类是在入狱以前写的,用的是墨水;一类是在疯人院写的,用的是碳笔或毡头笔。碳笔写的要值钱得多。不过,我估计你知道这些。我认为那些东西全在你手上,巴尼,你是打算做笔迹生意,把它们在许多年里分散卖出。”
巴尼耸了耸肩,没有说话。
“我觉得你在等待他成为热门话题。你想得到什么,巴尼?”
“我想在死去之前看到世界上所有的弗美尔[41]的作品。”
“是否需要我问问你,你对弗美尔的兴趣是谁引起的?”
“我跟他在半夜谈了许许多多的问题。”
“你们谈过他如果自由的话想做什么吗?”
“没有。莱克特博士对假设不感兴趣,不相信三段论、综合法,也不相信任何绝对的东西。”
“他相信什么?”
“他相信混沌,而且认为根本用不着相信,混沌是自明的。”
史达琳想暂时迁就巴尼一下。
“你说这话好像你自己就相信似的,”她说,“但是你在州立巴尔的摩医院的整个工作就是维持秩序。你是医院的护士长,你跟我都是维持秩序的。莱克特博士归你管时就没有逃掉。”
“这个我已经跟你解释过了。”
“因为你对他从来没有放松过警惕,即使在一定的意义上,你跟他像兄弟一样——”
“我从来没有跟他像兄弟一样,”巴尼说,“他跟谁都不是兄弟。我们讨论过互利的问题。我至少在发现问题的答案之后觉得很有趣。”
“莱克特博士曾经因为你不知道什么东西拿你开过心吗?”
“没有。他拿你开过心没有?”
“没有。”为了不让巴尼难堪,她说,因为她第一次意识到了那魔鬼的嘲弄里所包含的赞许,“他要是愿意是有可能拿我开心的。你知道那些东西在什么地方吗?”
“找到了有报酬吗?”
史达琳把纸巾折好放在盘子边。“报酬是,我不给你加上妨碍司法公正的罪名。你在我当年到医院去时在我的桌子上安装过窃听器,我放了你一马。”
“安窃听器是已故奇尔顿医生的主意。”
“已故?你怎么知道奇尔顿医生已故了呢?”
“总之他已经不在了七年,”巴尼说,“我并不认为他会马上回来。让我问问你,你要得到什么东西才满足,史达琳特工?”
“我要见到那张X光片。我要那张片子。莱克特博士若是有书,我就想看见书。”
“假定我们发现了那些东西,会怎么处理它们?”
“说实在话,我也拿不准。联邦检察官可能把材料全部作为调查在逃犯的证物拿过去,然后让它们在他那间大证物室里霉烂。但如果我检查了那些东西,并且没有从中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那么,我愿意这样说,你就可以说那些书是莱克特博士送给你的。他已经缺席七年,你可以提出民事申请。他没有已知的亲属,我愿意建议把一切无害的东西都交给你。你应该知道我的建议处在图腾柱的最下层。但是,X光片你拿不回去,病历也很可能拿不回去,因为这些不是他的东西,不能赠送给人。”
“但是如果我向你解释我没有这些东西呢?”
“那么莱克特的资料就很难出手了,因为我们可以出一个公告,警告市场说,接受和占有该资料将受到逮捕和追究。我将取得搜查令对你的住宅进行搜查和没收。”
“因为你已经知道了我住宅的地点了。”
“我可以告诉你,如果你把资料交出来,你就不会因为占有了它们而受到牵连,因为我们可以考虑如果你当初没有把这些东西收起来可能会出现的情况。至于保证你取回来,我没有把握承诺。”作为谈话的一个标点符号,史达琳在手袋里搜索着,“你知道,巴尼,我有一种感觉,你之所以得不到高级医学学位说不定是因为你找不到担保。你可能在什么地方有过前科,是吗?你看看,我没有搞文件来审查你,没有来调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