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第4/4页)

“我……我不想被人看不起……”

“那就好好念书!老娘我砸锅卖铁供你!”

回家路上,母子俩谁都没说话,荷香咬着嘴唇,本来并不丰润的口唇上,布满乱七八糟的牙印。走到巷口,就在荷香暗自琢磨该敲下哪颗金牙时,身后的街道上,传来摩托和吉普车的“隆隆”马达声……

陈浮静静坐在椅子上,头不梳脸不洗,身上的雨水早已被体温焙干,她双眼呆呆盯着自己和郑耀先的合影,嘴角时不时泛起阵阵苦涩。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郑耀先抱着女儿推门而入,嗅嗅室内散发出的紧张空气,他疑惑地问道:“你在干什么?怎么还没做饭?”拉开电灯,看看盆中已被清水浸泡鼓胀的米粒,心中有些不悦,“你这政治学习搞得,难道连家务都顾不上了?”

没说话,陈浮深深望一眼丈夫,徐徐站起身,慢慢走到灶台前,捅开炉膛,将水、米入锅座在炉子上。

“怎么啦?出了什么事?你咋不说话?”隐隐感觉出妻子有些异常,郑耀先狐疑地将她上下打量。

陈浮还是没说话,目光又牢牢固定在墙上那张合影。

“桂芳,你先自己玩去,爸爸有话和妈妈说。”将女儿打发走后,郑耀先盯着陈浮的眼睛,一时间,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六哥……”轻轻摘下在相框,用手掌小心地擦拭,陈浮低沉着嗓音,一字一句郑重地问道,“如果能回到过去,你还会娶我么?”

“你干嘛要这么问?到底怎么啦?”

摇摇头,长长一声叹息,又再次摇摇头,将相框死死搂在怀中。

“你快说!到底出了什么事儿?”郑耀先急了,都说女人心是海地针,和陈浮过了那么久,至今才发现:原来自己并不了解她。

陈浮平静地望他一眼,低下头默默思索。过了许久,她忽然将相框丢在床上,随后淡淡说了句:“六哥,谢谢你,谢谢……”

“嗯?你谢我什么?两口子之间还用谢?”

拢拢头发,陈浮转过身,看看架在炉膛上的饭锅,深吁一口气:“把桌子摆上吧,一会儿,咱们吃饭……”

室内空气再次凝固,两个人都在默默等待对方能说些什么,可是没过多久,便双双陷入不可逆转的失望中。陈浮垂首坐在床头,郑耀先盯着饭桌上的酒瓶,中食二指在桌面上来回轻叩。炉膛的锅盖下,溢出夹杂着米香的粥汤,像一滴滴缠绵的浊泪,如泣如述……

“徐先生,据说当年郑耀先和一个女人跑了,”将照片递给徐百川,韩冰脸上露出轻松的笑容,“你看好了,这女人你到底认不认识?”

戴上花镜,仔细端详许久,徐百川这才摇摇头,说道:“想不起来……”

“到底是想不起来,还是不打算想?”

皱着眉,没说话。

“徐先生,我们已经把你儿子交给了地方,从此以后,由地方政府负责对他监管。”

“这就意味着:谁想接触他都可以喽?”

“那是他的权利,也是别人的自由。”

“包括台湾来的,也可以随意接触他,对吗?”

“我们会尽力避免此类事情发生。”

“那就是说……只有我尽力,你们才能尽力,是这样么?”

“徐先生,我想你应该明白:只有彻底铲除这些特务,你儿子才会安全。但这主动权不在于我们,而是在于你。如果你不肯配合,那些特务当然就抓不到,而你儿子……自然谁也不敢保证他绝对安全。”

“唉……看来我是别无选择了……”沉吟了片刻,他苦笑一声,问道,“可以给我一根烟么?”

韩冰笑而不答。

从鼻孔中缓缓喷出烟雾,徐百川揉揉眼睛,肯定地说道:“她原来是一处……这个……就是现在的‘党通局’一名代号为‘菊’的高级特工。她曾经想干掉郑耀先,甚至不惜用美色来接近老六,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后来却突然消失了,和郑耀先几乎同时消失,至今下落不明。有人猜想:她极有可能还跟着郑老六,至于是不是这样,这个……我也不太清楚。”

满意地笑了笑,韩冰轻轻合上笔记本,示意战士再给徐百川递根烟:“接着说,我们需要你的积极配合。”

“这个女人我真的不是很了解,对于她么……我就知道她也是国民党要追杀的对象。”

“那以你的经验,她被国民党干掉了吗?”

摇摇头,夹着香烟的徐百川又陷入了沉思:“如果她和老六在一起,就应该还活着。不是我看不起‘党通局’的人,想要算计老六,呵呵!他们还没长那分瓣儿的脑子。”

点点头,韩冰将话题一转,又问:“郑耀先有没有什么特殊的身体特征?比如说,受过伤、镶过牙?”

“他受伤是经常的,远的不说,民国35年,他在山城就被你们的人袭击过,当时差点没死,还开刀做过气管插管。所以,在他脖子上应该有块刀疤。”

“噢?”

“我说得句句属实,不信,你们可以调查嘛!”

韩冰没吭声,自来水笔在笔记本上轻轻叩击……郑耀先的档案她已看过无数遍,但在她记忆中,档案内似乎没有徐百川提到的,有关郑耀先的体貌记载。“如果见到郑耀先,你还能认出他么?”

冷冷一笑,徐百川一指自己鼻子:“我和他十几年的交情,别说能认出他,哪怕化成灰,我也能摸出他骨头!”

要的就是这种效果,韩冰对这昔日纵横情报界的老军统露出一丝欣慰。她站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踱几步,陡然一抬头,又看看彻底放松下来,悠闲叼着香烟的徐百川,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