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5/11页)
思沉默片刻,道:“我真的要劝你一句,还是放弃吧。无论是省厅法医的鉴定报告,还是蕾蓉的复检结果,都给出了明确答案,蒙健一等四人的确是死于心梗,这可以做出好多种解释:比如蒙如虎喝多了酒要非礼焦艳,被蒙健一训斥,恼羞成怒中追杀众人,引起四个人潜在的心脏病集体发作,然后李家良在和蒙如虎的搏斗中被杀,临死前李家良用烟灰缸给了蒙如虎脑袋一下——总之,既然这个包间是一个密室,就不存在还有其他凶手的可能。”
“不对,你这是自欺欺人。”刘摇了摇头,“那四个人死于心梗,但为什么会内耳出血,还没有答案……李家良确实是被蒙如虎杀死的,而杀死蒙如虎的一定另有其人。”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思问。
刘指着那个资料夹:“来的路上,我仔细研究过里面每份文件,你难道没注意到一个细节:砸死蒙如虎的烟灰缸上没发现指纹。”
“注意到了。”思扬起手做出砸的动作,“也许是李家良戴着手套或用毛巾什么的包着烟灰缸砸的——”
手臂猛地停在了半空……
思猛地意识到了问题的关键。
“警方的报告中,一个字都没有提到在包间里提取到手套或毛巾。我甚至都想过会不会李家良是拿纸巾包着烟灰缸砸的,然后将纸巾吞咽到了肚子里,但蕾蓉也想到了这一点,在复检报告上特别注明‘李家良的消化道中并未发现纸质纤维’——也就是说,手套或者纸巾被真正的凶手带离了这个包间。”刘说着,走到窗边,看着窗户缝道,“可这里门窗反锁,凶手是怎样离开的呢?”
“如果凶手真的另有其人,那可就麻烦大了。”思苦笑。
“嗯?”
“因为那天晚上,这座湖畔楼里除了那六个死者以外,只有你一个人,而且还浑身是血地跑到草原上……”思说,“说来说去,你又成了最大的犯罪嫌疑人。”
刘望着窗外,已经黑得看不清东西了。原野上的风越刮越大,残芦败苇菅草枯茅织成一片广袤的枯黄,不胜其寒地瑟缩抖动,犹如潜伏着巨兽的大海,一切都像极了那个可怖的夜晚。她不由得打了个寒战:“缈呢,怎么一直也没有看见她下来?”
两个人一起上到二楼,走到缈住过的房间门口,门是虚掩的,推开,里面空无一人。
“这人上哪儿去了?”思边说边往里面走,回头一看,见刘站在门口发呆,便问道:“你怎么了?”
刘的眉宇间掠过一道阴影:“没什么,想起了那个夜晚……对了,我记得,当天到达湖畔楼以后,所有人居住的房间都设在这一层吧?”
“对,宫敬说人少客房多,就每人安排了一个单间,安全起见,都开在二楼了。”思指点着楼道里的几扇门,“喏,他们分别都住在那几个房间。案发后做过鉴识,每个人房间的门把手上都有清晰完整的指纹和掌纹,能和屋里的个人用品对应上……”她咬了咬牙,“只有咱们这间屋子的门把手上的指纹比较乱。除了缈的,还有蒙如虎等人的,应该是他们闯进来的时候留下的。”
刘的脸色顿时惨白如雪。
思连忙把话题岔开:“看情形,到达这里之后发生的事情,顺序如下:缈因为发烧躺在房间里休息,蒙健一和蒙如虎想侵犯她,被李家良阻止了,之后那六个人到餐厅去吃饭,因为没有厨师,做饭很不方便,就索性每人泡了一碗方便面,吃完后就齐聚到KTV包间里,一边唱歌喝酒一边研究如何改进五行阴阳镜,然后——”
“然后发生了什么,缈还没有回忆起来。”刘痛楚地说。
窗台下有一只橘红色的耳塞,思捡起来看了又看,然后抬起头,手指窗外,用毫无感情的口吻说:“我看,你还是去问问她本人吧。”
顺着她的手指向外面望去,刘看到一潭粼粼的湖水,还有站在湖水边的缈。
4
风撩动着湖水,滚滚浪隙间大雾浮泛。雾很浓,将硝土岸边衰败的芦苇丛、废弃的土坯屋、山坡上的黄条石都模糊成白茫茫纷乱一片。
抑或,模糊了世界的不是雾,而是我的泪?
缈的脸上挂满了泪水,晶莹的泪珠在风的撕扯下,还没有流淌到腮边,就飘扬到耳际,将鬓角的长丝染成半透明的青色……巨大的天幕有如覆被着铁板,无边的草原像是铁板生出的锈,这是怎样一廓沉重的背景啊!她的身影却兀立于天地之间,纤弱而缥缈,幻化成了沉沉暮霭垂下的一束流苏。
一如那天深夜站在国道上。
曾经,有两只鸟儿迁徙时飞过这里,一只飞不动了,落进湖中死去,另一只绕着湖哀鸣了三天,也一头栽进湖水……眼泪湖,额仁查干诺尔,你积累的一世世苦涩曾经堆积了多高,多远,才在岸边那几棵瘦骨嶙峋的白桦树上,留满了泪斑似的树疤……
如今,也轮到了我这一滴。
“缈……”
不知什么时候,刘和思来到了她的身边。
“我记不起来,真的记不起来……”缈的声音低沉而绝望,“那些畜生离开了我的房间后,我只记得一种感觉:黑暗中,湖畔楼好像被汹涌的湖水淹没了,一浪接一浪的湖水堵塞了我的口鼻,呛进了我的肺里,我沉到了湖底,痛苦极了。我就拼命挣扎,划啊、蹬啊,终于逃出了那栋楼,使劲地奔跑,奔跑,直到跑不动了,就站在国道上……”
刘和思都沉默了。
缈望着脚下的湖水,波浪拍击着湖岸,水花溅湿了她的鞋子。
“现在我来了,我站在这里了,可是我怎么也想不出,这湖水怎么可能淹没那栋楼,难道那只是我的幻觉?只是我麻醉自己后产生的副作用?我承认我一直在麻醉自己,我知道香茗从来就没有爱过我,但是我没有办法,没有办法……我太爱他了,爱到不敢受一点点伤害,所以我只能逃避他。直到他出事后,直到他不可能再伤害我的爱的时候,我才敢鼓起勇气去爱他,可这爱是无望的,无望的爱是一种活剐,不麻醉自己我要怎么活下去?太疼了,太疼了啊……”
颤抖的身体实在是撑不下去了,她慢慢地坐倒在地上,仰起头,泪水决堤似的滚下面颊。
刘和思轻轻地蹲下身子,她们一起伸出手,抱住了她。
很久很久,天边最后一点光芒照耀在缈的身上,异常的明亮,她的眉毛、眼睛、鼻梁、嘴唇,甚至下颏凝而不落的一滴泪珠,都剪裁般划出绝美的线条。思擦擦蒙眬的泪眼:“天快要黑了,咱们得赶紧回湖畔楼去开灯,没有光的地方,我们三个无法分身。”
刘点点头,拉着缈的胳膊:“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