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信封(第52/92页)

“什么头颅?哪三个部分?”

“三头标记。光有一个十字是不够的,还应该有一个三头标记。他的身份就是这样被泄露的。但是,父亲没有对任何人说起此事。他很担心,他身边的一切都开始变得黑暗。是的,平静的下面隐藏着黑暗。似乎还有一抹模糊的微光,这是希望,它在你忘记自卫的情况下闪现出来。父亲担心的就是这个:表面的平静。在平静的下面沸腾着古老的危险。你知道我的意思。在没有道德的地方,甚至连腐败也不能解决问题。一个没有原则的社会:它一方面摇晃着道德的大旗,一方面将你脚下的基础砍断。四面楚歌。在这种疯狂的状态下,腐败也没有用武之地。父亲无奈之下开始做酒的生意。他是一个哲学家,却只能依赖这个行当,依赖软弱、邪恶和腐败。那个恋爱中的男人说话结巴,报复心极强。只有他听父亲谈起过麦克罗比亚斯,左丹奴和那个三头标记。父亲是哲学家,对那样的事情非常着迷——你是知道的。”

“又来了,开玩笑吧。”

“抱歉,这是梦幻,不是玩笑。我是谁?一个小孩子?”

“好吧,好吧。你想对我说什么?别兜圈子了。托莱亚,你究竟想跟我说什么?我有一种预感——如果不是,那我们应该走了。时间不早了。”

医生此时应该会开始整理自己的衣服和眼镜。

“托莱亚,我不明白你到底想要什么。我现在要回家了。我要走了……托莱亚,今天对你来说很糟糕。这就是你的问题:你总是过得不开心。固执,固执,不开心的日子,相信我,这是你的缺点。”

“可爱的男孩有能力应付任何话题,是吗?听着,可爱的男孩有能力应付任何话题,不是吗?在吵架的那个晚上,父亲收到了那封信,他明白即将到来的危险。你跟我们家人见过面,但只有我了解那封带有威胁性质的信件。只有父亲和我,你懂吗?听上去是可能的,不是吗?我亲爱的先生,你承认它的可能性吗?来吧,快承认吧。假如你爱我,假如你真的在乎我,那么,大肚子先生,你就承认吧。我们共同假设一下,在信笺的上方,或是在签名的上方,有那个三头标记。对了,信封上也有。”

“这又怎么样?你到底想说什么?你在编故事——漫无目的地乱编。”

太晚了。医生对自己的评论有些后悔,他想在门口停下脚步,转过身,安慰眼前的这个疯子,但无济于事。托莱亚先生不会再有说下去的愿望了。假如他没有这种感觉,那至少他是无话可说了。他已经精疲力竭了。

就这样,失败——又是一场失败。失败就发生在我们即将发现那个奥克塔维安同志——模范协会的模范摄影师——的那一刻;发生在我们最终做好准备去检验那个慈善医生的慈善之心的那一刻,告诉他,试图把生命女神伊里娜塞到我的床上,试图重新修理我们,让我们与这个世界合拍,这一切都是徒劳的。我们以为自己有能力提出关于过去的独创设想,过去,还没有完全过去的过去,然而,就在这时,电池没电了。瞧,想看到医生吃惊的模样,但这一愿望成了泡影。愿望消失了,没有任何补救的办法。

茫然的眼睛,冒汗的肢体——电池没有电了。这就是我们的问题,人称托莱亚的阿纳托尔·多米尼克·万恰·沃伊诺夫:我们的日子不快乐,就这些。

茫然的眼睛,耗尽的电池:对乐趣、游戏,以及娱乐的渴望全都化为乌有。狼到来的时刻降临了,灰色的时刻,侵略即将发生。夜色从各个方向向我们包围,隐形的麻风士兵向我们走来。很快,他将被癫痫般的颤抖所围困,他将无法将其摆脱。邪恶的天空,霹雳阵阵,地上的高墙再次叹息、发狂、摇晃;屋顶在黑夜的轰鸣声中再次跳跃、抖动;窗户在恐惧中发出叮当的声响。

创伤来自地面,一场类似三年前的地震发生了。就在那个春天的晚上,天空清澈见底,地壳突然开裂,将沼泽中的瘟疫抛向空中。就在昨天——三年前,好像三百年前,或是三个晚上之前,或是从未发生,就像现在。一个凉爽的晚上,天空万里无云——就像现在。新鲜、宁静。托莱亚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的世界。一条整洁的街道,空荡荡的。一个年轻人一瘸一拐地走着,他走得很慢,前面是一条长毛的阿富汗猎犬。这是一条表情严肃、气质高贵的金毛狗。寂静的街道,沉睡的街道。完全恍惚的猎狗,瘸腿的男人,穿一袭厚厚的黑色羊毛斗篷,几乎垂至脚跟。

他在屋里转过身,又看着眼前的图书馆。高墙之内到处是摆满了图书的架子。那个老律师,曾经是哲学家—酒商马尔库·万恰的朋友,曾请他上门来看看自己的图书馆。他的妻子不久前去世了,这个退休的老者想把自己的藏书全部卖掉。他想到了托莱亚,他知道他年轻的时候是个书痴,而他自己当时也以律师的身份参加了那场自行车事故的不幸的审判。

的确是一个不错的图书室。包在昂贵皮封面里的老图书,一整套法国古典著作,还有著名的德国和英国书籍,哇,是的,第一版斯拉夫语的《圣经》。真是奇迹,这些书在斯大林执政的时代竟然没有被没收,那个时候他是完全有可能遭遇到大麻烦的。托莱亚建议他联络马尔加。也许,他不仅是稀有物品的鉴赏家,而且他还和医生阶层联系甚密,那些人仍然很富有,谁知道呢?没准,他们还跟不景气的文化部门有联系。但是,当律师听见那个医生的名字时,他做了个不快的手势。显然,他认识马尔加:他们在一起玩纸牌很多年了。不,他不喜欢那个只有一只眼睛的医生,他打牌的风格过于谨慎。“这么多书。只有一只眼睛——想象一下。”老人嘟囔着,因为厌恶而情绪激动起来。“就是有两只年轻的眼睛也无法欣赏这些宝贝。”托莱亚并没有放弃自己的想法,他坚持说,马尔加是一个可行的选择,即使他一个人不能全部买下这些书,至少他可以帮忙寻找可行的买主。就在这时,老人突然想起来自己每天晚上必须服用的药丸,他急匆匆地走进厨房,去泡茶。“我也给你准备一杯。非常特别的茶水。一种高级的印度茶——真的很特别。它可以创造奇迹。有时,它可以创造出令人不舒服的奇迹,相信我。”藏书家嘟囔着朝厨房走去。托莱亚利用这个时间打量着那几面超高的墙壁,以及那些耀眼的金色书籍。然后,他再一次来到窗前。男人和猎犬已经走远。高贵的猎狗,锥形的脑袋,博学的鬈毛在春天的夜风中舞蹈。紧跟在它身后的是它的同伴,黑色的斗篷,有节奏的跛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