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信封(第60/92页)
没错,那个忏悔的问题出自那个难以捕捉的工程师,那个傲慢的说谎者。痕迹、寓言、编造。化装舞会的模糊场面。
托莱亚是一个替代吗?事情每向前发展一步,这一点都得到了证实。某个地点的地标,内部的象征,真理和欺骗互换位置,相互支援,两个脑袋,两条尾巴,两张脸,两个面具,颠倒的身体,丑陋不堪,一种幸福的痛苦。
瞧,这么多年过去了,疯子的身影出现在附近,他又回到了少年时期生活过的小镇。
火车晚点了。在倦怠的黄昏里,只能看清车站的轮廓——古老的建筑,深红色的花岗岩。很快,像过去一样,夜幕降临在寂静的山区。满地的煤灰,幽灵放下手中的旅行箱,抬起头:是的,他已经到了目的地。他认出了眼前的一切——砖墙、金属柱子、肮脏的玻璃房顶。
现在,他来到了公交车站。毛皮帽子,购物袋,方围巾,包裹。等待,等待,越聚越多,他们拥挤在一起,中心是一个关闭的售货亭。有时,这里出售香烟和饼干。
等了近一个小时,公交车终于出现了,车头的大灯在黑暗中发出耀眼的光芒。它摇摇晃晃,喘着粗气,吱嘎吱嘎地开过来了。车门哐的一声打开,车轮带走了那些疲倦的乘客。
几乎报废的汽车面对这么多人显得有些力不从心。它沿着弯曲、泥泞的街道十分吃力地向前运动,在道口停了下来。它驶过大桥,气喘吁吁地爬上两边种植着杨树的公路。在这里,在这个通往城区的弯道上,他总会产生一种到家的感觉。
无论是在上学的时候,还是在其后的岁月里,每次返家,这辆快要散了架子的老破车在高耸入云的杨树间摇摆,最终抵达弯道上的那个点;从这里开始,路面突然变得更加陡峭,前方就是城区,重新发现的旅程拉开了序幕。始终是同一个地点,始终是不同的时期,始终是同样的年纪。弯道的前方有一个中途停靠的车站,这么多年了,公交的运行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公交车会刹车,然后,上气不接下气地在一栋带绿色玻璃窗的漂亮小屋前停下。他能看见两个座椅,还有成堆的破布、纸张,以及电线。几个乘客下了车,其他乘客上来了。车厢内还是那么拥挤,老破车发动不起来了。突然,车门口台阶处的一个乘客发火了:“你个傻瓜,你在干吗?没看见我在往上挤吗?”那个傻瓜又矮又壮,一张苍白的圆脸,身上穿着一件灰色的粗布短外套。他吃惊地瞪大了双眼,没有作答,而是往一边挪了挪,给那个粗鲁的家伙让出地方。乘客们使劲儿地往里挤,这样,那个大喊大叫的家伙就可以上去了。“别挤了,你们这群白痴,别再动了。”像往常一样,争吵随时可能爆发——谩骂和拳脚。但是,没有,什么也没有发生。他们太疲倦了。尽管如此,那个可恶的家伙仍然没有放弃,他嘴里一直在骂骂咧咧。好斗、傲慢,应该给他一记耳光。一只脚站在台阶上,外套敞开着,两只手各拎着一只巨大的箱子。那两只箱子非常显眼,都是真皮的,上面贴了几十个五颜六色的标签,好像这位乘客是从蒙特卡洛来的。车上的其他乘客之所以默不作声,之所以骂不还口,或许是被他的这身行头吓住了。他身上那件漂亮的外套是驼绒的,颜色也是驼色,非常柔软。那头骆驼的脖子里飘动着一条迪奥牌的大围巾,红、绿、咖啡色相间的格子图案。那个往上挤的家伙嘴里不住地骂着——骂司机,骂乘客,骂灰尘,骂污浊的空气和肮脏的环境,一个劲儿地骂,没完没了。
幽灵抬起那颗光秃秃的脑袋,扬起那张整洁的罗马执政官模样的脸。他谁也没有看见:他没有时间关心琐事。他满头大汗,怒气冲冲,他没有时间关心琐事。
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那两只漂亮的箱子和阔佬穿的衣服是哪儿来的?颠簸,老爷车,格格作响,老爷车,沿着泥泞、狭窄、弯曲的街巷向前驶去。全体乘客都沉沉睡去,他们被打败了,他们又聋又哑。只有那辆老爷车一路呼啸着,呐喊着,翻滚着。他站在那两只装满了魔术器材的箱子中间,一只手抓着吊杠,另一只手不停地舞动着那条巴黎的围巾,他的怒气和杂耍表演让车厢内的空气也燃烧起来。他摇摆着双手和脑袋,骆驼色的外套在竞技场内飞舞;托钵僧没有足够的空间,没有足够的空气,也没有足够的掌声。他居高临下——他始终是那么孤独。永远孤独,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奥列斯特同志:
你说得对:可以跟奥尔坦萨·特奥多休联系。她活泼,好奇,善于打探别人的事情。用你的话说,她无孔不入。我建议她使用万能钥匙这个化名。她恰好住在这个大楼,这是她的一个优势。我们相处融洽,不单单是那种经理和住户的关系。跟她丈夫打交道可能会更困难一些,他是一个傲慢的家伙,一个目中无人的暴发户。他们夫妇通过非法手段获取暴利,但是,万能钥匙没有因此而丧失自己的谦卑和尊严,她没有忘记自己最初的社会地位。我知道,她很聪明,乐善好施,而且很有手段。她是一个有头脑的人,实际上,她对一切事情都很上心,她喜欢这样。从她对医生的态度上就可以看出这一点。她了解他的特点,也知道他的那些小把戏。从某种意义上说,她有些依恋他,但我知道,她已经意识到他阴暗的一面。我们的民族特色在奥尔坦萨身上得到了体现,换句话说,人们称之为好与坏的两个方面密不可分。这是我们国家一种独特、受人追捧的特点,是我们宝贵的财富。
万能钥匙认识到,每一个人都必须以某种方式付出自己的努力,这样才可以获取一张床,一块面包。用你的话说,在我们的国家里,凡是呼吸着空气的人都已经付出了,或者,将要付出他们应尽的义务。正如你所说,万能钥匙也明白,医疗档案就像档案本身一样重要。当她接受任务的时候,她哈哈大笑。从我们第一次接触开始,她允诺给我的叔父米哈伊弄些进口的药品。我知道,这是一个不错的开端。下个星期三,我们约好在咖啡馆见面。
教授心存疑虑,这种情况以前出现过许多次了。在一切显得毫无意义的时候,在他古怪的职业一钱不值的时候,沮丧和孤寂填满了他的内心。奴隶的特征是担心死亡,而主人的特征则是具有冒险的意愿,是吗?恐惧或是冒险代表着他那冥顽不化的孤军奋战吗?为什么我们不能在同一时间进监狱?为什么我本人要躲避牢狱?为什么我不高声喊出自己的憎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