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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嗯,我是不知道朋友怎么认识川本女士的啦,”我继续抓头。“不过,他说有一个老婆婆对他很好,还会陪他商量事情。我说我也想见见她,我朋友就将她介绍给我了……”我说话语无伦次,内容显得支离破碎。
我向后退了一步。“啊……如果她不在家的话,我改天再来好了。”我打算转身逃走。
“啊,等一下。”他叫住我。我大可以无视他的叫唤,奋力前行,但我停下了脚步。一回过头,他贴近我身边说:“家母不在了。”
“我的意思是……”他轻闭双眼,摇摇头。“她不是不在家,而是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什么?”我的心脏猛跳了一下。我咽下一口口水,感觉有一大块东西通过喉咙,接着一股苦滋味在嘴里散开。
“她往生了吗?”
“上个月。”说完,他点头,感觉他的眼睛好像蒙上了一层雾光。
“这样子啊。那样的话,那个……”我说不出“请节哀顺变”。
“既然你特地来了,能不能帮她上柱香?我想家母也会很高兴的。”
“可是……”
“可以吧?”他全身上下散发着一股不容抗辩的压迫感。我不由得点头。
我跟在他身后走进玄关,在熟悉的地方脱掉运动鞋。然而,那里却没有任何一双妇人的鞋子,只有男人的皮鞋和凉鞋。
走进屋子里,我才想到自己忘了问一件重要的事。“她是因病去世的吗?”我对着川本房江的儿子背影问。
“不,不是。”他背对着我回答。
“那么是意外?”
“嗯,也不是。”他往前走,似乎没有意思当场回答我。
他带我到一间以纸门和邻室隔开约三坪大的和室。我知道,纸门的另一边是客厅,我曾经有几次和川本房江在那里喝茶,吃点心。
三坪大的和室里头放了一座小佛坛,上面有一个相框。
“请坐。”他请我在坐垫上坐下。我在上头正襟危坐。
他盘腿而坐,叹了一口气。“这房子是我父母盖的,大概有四十年的屋龄了吧。虽然到处都翻修过,但依然是一间老旧的日式建筑。”
我不懂为什么他要提起这件事,我凝视着他的脸。
“有鸭居(日式建筑门框上方的横木)的房子现在不多见了吧?”
他抬头看着纸门的上方,我也跟着抬头看。
“家母,就是在那里上吊自尽的。”
他的口气平淡,仿佛是在闲聊。然而,这句话却像把锐利的刀似地,贯穿我毫无防备的胸膛。我的身体变得僵硬,无法出声。
“我不晓得你知不知道,我家和家母几乎没有来往,只有偶尔通通电话。可是上个月的某一天,我回到家后,我太太说傍晚母亲来过电话。我问她母亲有什么事情,她说不太清楚。就内人所说,家母一开口先问晚饭要煮什么菜,内人回答还没决定,家母说我爱吃筑前煮(先用油炒过鸡肉、根菜类、蒟蒻等,再以酱油、砂糖烹煮,属于日本福冈、筑前的地方料理。),弄那个好了。她们的对话内容大概就是这样。”
我想起了她们婆媳关系不睦,因而分居一事。
“我有些担心,于是打了电话。当时已经九点多了,但却没人接听。我本以为家母可能是在泡澡,所以再打一次电话,仍旧没人接。时间那么晚了,她不可能外出,虽说她年事已高,但毕竟那个时间睡觉还是嫌早了点。何况贾母的枕边放了一支电话,不可能没听到铃声,于是之后我每隔三十分钟打一次电话,却还是没人接。我想,干脆明天再打一次电话,如果还是没人接的话就过来看看,但还是担心得不得了,也就顾不得半夜,开车飞奔过来了。”
我想象当时他眼前的情景,全身汗毛竖起。
“吓死我了。”他静静地继续说。“说来丢人,我竟然失声尖叫。都五十岁的人了,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如此失态。老实说,我当时真的很害怕,过了好一阵子,我才因为母亲的死而感到悲伤。在那之前,我就只是害怕,而对自己害怕母亲的尸体感到羞耻则是在过了更长一段时间之后。”
“她用什么……”我总算出声,下意识地说。
“什么?”
“嗯……她是用什么上……”
“噢。”他一脸会意过来的表情。“她用的是暗红色的和服腰带。”
“是吗?”
“怎么了吗?”
“没什么。”我摇摇头。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问那种问题。
“接下来可辛苦了。一会儿警察做笔录,一会儿有的没的杂事一大堆。不过,家母死于自杀应该不容置疑。警方问我对于家母自杀的动机心里有没有个底,我回答真要说的话,大概是因为寂寞吧。自从和我们分居以来,家母就孤单一个人。她没有留下类似遗书的东西。警察做完笔录之后也能接受这个说法。反正对他们警方而言,如果没有他杀的嫌疑就没有调查的必要,也就想要早早结案。”
我低声说:“请节哀。”那声音真的很小,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
“不过,”他继续说,“在准备守灵和葬礼时我听到了很多奇怪的事。像是邻居说,不时有年轻男人进出这个家。我不认为家母会带年轻的情夫入室,但对方像是上班族这一点却令我很在意,而且好像是两个人一起来,还有人说听到他们在玄关聊得很愉快的声音,所以应该是相当熟识的人。”
我感觉全身发热。明明是个凉爽的季节,我却开始冒汗。
“还有一件事也很奇怪。那就是家母的存款被提领了很多钱,分成好几次,领走了几百万元,连定期存款也解约了。”
我低着头听他说。他如果认为我是陌生人的话大概就不会对我说这些了吧。不,大概打从一开始就不会开口要我进来上香了吧。我想逃离这里,但却像是被人施了法似地下半身黏在坐垫上。
“根据存款的记录,我发现钱是汇进了一家叫做东西商事的公司。老实说,当我听到这个名字,真怀疑自己的耳朵有没有听错。因为我知道那家公司只是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的母亲竟然会和它扯上关系。不过,这总算让我知道了家母自杀的理由。从银行领出来的大笔现金大概也是进了东西商事的口袋。那些钱可以说是她的全部财产,当她发现那些钱被人骗走了,八成也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吧。”
听完他的话,罪恶感再度排山倒海而至。当时,川本房江说那些钱只是她一部分的存款,但那一定是为了让我们安心而撒的谎。
“我马上联络东西商事,却像是在鸡同鸭讲。或许该说是,他们根本不打算要处理。我心想,既然电话里讲不通,干脆上门讨回公道。可是,如果想要回钱,就必须要有购买黄金的收据。我找遍了家母全身上下,整个家里都找不到类似收据的东西。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