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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莱迪把他的眼镜架在鼻梁上,研读了那份文件之后交给了史凯顿。我知道那个停顿是故意的,但还是让我觉得心惊胆战。我想奈德一定也被吓住了,因为他看了史凯顿一眼,然后焦急地转眼看了看巴雷。“根据我们在现场的人员报告,你和歌德约在列宁格勒时间十四点三十三分的时候分手。你看过这张照片了没有?史凯顿,把它拿给他看看。”
我们全都看过那张照片,惟独巴雷没有。照片上显示他们在斯莫尔尼公园道别的情景,歌德已经转身要走了,而巴雷的双手仍然握住转身过去的歌德。照片左上角的电子时间记录显示着十四点三十三分二十秒。
“你记得你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吗?”布莱迪问道,说话口气好像是对这一段往事有着非常甜美的回忆。
“我对他说我会出版他的书。”
“记得他对你说的最后一句话吗?”
“他要知道他是不是需要另找一位正人君子去为他做这件事。”
“一次凄惨的告别!”布莱迪以一种轻松的口吻作了批注。就在同时,巴雷继续看着那张照片,而布莱迪和史凯顿看着巴雷。“之后,你又做了什么呢,巴雷?”
“我回到了欧洲旅馆。把他的文件交了出来。”
“你走的路线是哪条?记得吗?”
“我是顺着同一条路回来的。我坐电车进城,然后又走了一点路。”
“你等电车等得很久吗?”布莱迪问道。在我听来,他那一口南方口音,很有一种讽刺的味道。
“我不记得了。”
“有多久?”
“五分钟吧?也许更久。”
从开头一直到现在,这是我头一次听到巴雷有记不清楚的事情。
“有很多人同你在排队等车吗?”
“没有很多,有一些。我没注意。”
“电车每十分钟就来一班。车开了之后,也只要十分钟就可以到达欧洲旅馆。就算是步行吧!以你的步伐,十分钟也就够了。我们的人在途中也都做过计算。如果你到达的时间比预定的超过十分钟,就算是不正常。但是根据亨西格夫妇的说法,你一直到十五点五十五分的时候才到达他们旅馆的房间。这么长的时间和我们所计算的有着一大段的差距,巴雷。这段差距就好像是在时间上出现了一个大洞一样。你可以告诉我们应当怎样去补满这个空白时段吗?我认为你不可能会去狂欢痛饮一番才回旅馆。你真的是去喝酒了吗?你身上携带的是价值不菲的商品啊!我倒以为你会想要尽快地把它给卸下来呢!”
巴雷开始变得步步为营,而布莱迪也已看出来了,因为他那友善的南方式笑容堆出了一种新的鼓励。这种鼓励的表情好像是在对他说:“你给我老实一点!”
至于奈德,他正坐得笔直,两脚平放在地上,目光动也不动地直视着巴雷为难的脸上。
只有克莱福和史凯顿似乎已经发过誓,不会在脸上摆出任何表情。
“你那时在做什么,巴雷?”布莱迪再问。
“我在闲逛。”巴雷说,他是不惯于扯谎的人。
“带着歌德的笔记本?那本他把生命都交付在上面的笔记本?闲逛?你找了这么一个万分紧要的下午去闲逛了五十分钟,巴雷。你去哪儿闲逛去了?”
“我沿着那条河走。那条我们曾经到过的河流。派迪告诉我要从容不迫。他要我不要匆匆忙忙地走回旅馆,而要以一种很轻松的步伐走。”
“是真的。”奈德低声说道,“这些是我通过莫斯科情报站给他的指示。”
“走五十分钟?”布莱迪无视于奈德的插入,还是坚持问道。
“我不知道到底走了多久。我走路时没有看表。如果你要轻松,你就得真正的轻松。”
“当时你的裤管里藏着一个录音机和一个电池包,你的手提袋中装了一本可能是无价之宝的情报笔记。在这种情况之下,你难道不会想到两点之间最短的距离是一条直线吗?”
巴雷被激怒了,但是在奈德的眼神督示之下,他硬是忍着心中的怒气。
“你刚才没听我说吗?”他不礼貌地说,“我刚才不是告诉你,派迪要我从容不迫。他们在伦敦为我开的一连串课程里,就是这么训练我的,要从容不迫。如果你身上带着东西的话,千万不要赶。你最好能够故意地走慢一些。”
巴雷的话还没有说完,勇敢的奈德又说话了:“我们的确是这么教他的。”
不过,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却是看着巴雷。
布莱迪也看着巴雷。“所以你就从那个电车站开始逛起,朝着在斯莫尔尼研究院的共产党总部逛了过去,更别提其他几座像共青团之类共产党的神庙了,而却带着歌德的笔记本在你的袋子内?你为什么这么做,巴雷?你不必告诉我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鬼话。我是不吃这一套的,因为你这种做法,等于自取灭亡。”
“我只是在服从命令而已,你他妈的,布莱迪!我在从容地走,我要告诉你多少次?”
就在他爆发出怒火时,巴雷也让我想起了让他现在无法脱身的,与其说是他自己的谎言,倒不如说是他那进退维谷的困境。他的恳求当中有太多的诚实,他那无助的眼神中也有着太多的孤独。而布莱迪又何尝不知?就是因为他知道,所以他在面对巴雷沮丧的表情时,并没有摆出一副胜利者的样子,反而有点儿像是要帮助他似的。
“巴雷,你是知道的,坐在这儿的有许多人都会想要找到一个理由把这段空白给填补起来。”布莱迪说,“他们会猜想你是坐在某人的办公室里或是车里,另一个人拿着照相机把歌德的笔记本拍下来,或是对你下达命令。你有没有做过这一类的事情?我想,如果你有的话,你应该乘着现在这个机会说出来。就乘现在,不要再拖。”
“我没什么好说的。”
“你不说?”
“根本没有你所说的事情。”
“但是总有一些事情对不对?你记不记得在你闲逛的时候心里想着什么事情?”
“歌德。出版他的笔记本。他在迫不得已的时候,会把圣殿都给拆了的。”
“什么圣殿,你能不能不要谈这么多不着边际的东西?”
“卡佳,还有孩子。如果他被抓的话,他会把他们也牵连在内。我认为没有人有权利这么做。我拿这件事情一点办法也没有。”
“所以你就一面闲逛,一面在想办法了?”
也许巴雷真的闲逛过,也许他没有。他已紧闭口风了。
“要是你先把那本笔记本交给他们,然后再去解决那些道德上的问题,岂不是更好吗?有那样东西在你的手提袋里冒着烟,而你居然还能清楚地思考这件事情,我觉得非常的惊讶。我并不要求你一定得用非常合乎逻辑的方式来解释这件事情,但是就算我们用不合逻辑的方式来推演吧!我觉得你这么做,你自己都会觉得非常的不舒服。我认为你做了什么,而你自己也一定是这么认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