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7/8页)
他一边继续谈他与那些无名绅士的商业谈判,一边热切地凝视着弗兰科与迪德纳,使得他们二人坐得更靠近一些。
“‘要使我们的事业腾飞,我们需要你们的组织,先生们。我们需要你们的设备与专业知识。没有这些,我所热爱的基伍的和平就永远只是个幻影。’这就是我对那些无名绅士们所说的话,一字未变。那些无名绅士们认真地听我讲话,跟你们猜想的一样认真。最后,其中一人代表其他人谈了他们的意见。尽管我今天不能告诉你们他叫什么名字,但我向你们保证,他不在这间屋子里,但他已经证明自己极其热爱刚果。下面就是他对我说的话:‘你讲的让我们很满意,穆旺加扎。我们是生意人,但我们并非连灵魂都丧失的人。风险很高,代价也很大。如果我们支持你的事业,我们怎么才能确定,到了事业成功的那一天,我们不会空着口袋屈辱地离开?你要知道,这事风险很高,代价也很大。’我们这方回答道:‘所有加入我们事业的人都将分享相应的收益。’”
他的声音甚至降得比前面更低了,但这样说话效果也在预期之中。于是我也跟着降低了音量。即使我用手捂住嘴低语,他们也能听到我在讲些什么。
“我的朋友们,我们知道,魔鬼有许多名字。到现在为止,我们刚果人已经知道了其中的大多数,但这家财团不叫这些名字中的任何一个。它不叫比利时帝国,不叫西班牙帝国,不叫葡萄牙帝国,不叫大英帝国,不叫法兰西帝国,不叫荷兰帝国,也不叫美利坚帝国。这家财团什么也不叫。没有名字意味着没有旗帜。没有名字意味着它会帮我们致富,让我们团结起来,却不会奴役我们。在无名财团的帮助下,基伍将首次掌握自己的命运。当那一天到来时,我们将来到金沙萨政客们面前,对他们说:‘早上好,政客们。今天你们好吗?我猜你们同往常一样宿醉了是吧?’”
没人笑出声来,也没人面露微笑。他征服了我们。
“‘嗯,政客们,我们有些好消息要告诉你们。基伍已经摆脱了外国侵略者与剥削者们的奴役。布卡武的卢旺达加盟武装已经逃走了,参与种族大屠杀的民兵们也跟着逃走了。基伍夺回了自己的矿产,将它收归公众所有,那才是它应该处的位置。我们的生产、分配与供给方式都是秘密的,那就是人民的秘密。我们不再往东出口任何东西。我们已经找到了替代贸易路线。但我们还是爱国者,我们赞同在宪法允许的范围内维持刚果民主共和国的统一。所以,政客们,这些是我们的条件,一……二……三……你们可以选择接受,也可以选择拒绝。因为不是我们来找你们,政客们,而是你们来找我们。’”
他坐了下来,闭上双眼。佩雷·安德雷过去也常这样做,这能使其演讲的后续效果持续得更久。我偷偷地观察三位代表的反应。雄辩有力的演讲会让听众不愿意清醒过来。听众被带离岸边越远,就会越努力地想回到岸上。原本烦躁不安的哈贾不再坐立不安了,他自得地做着一个又一个鬼脸。骨瘦如柴的迪德纳将指尖按在额头上,心神不宁地像是在想着些什么,而他胡须边上已经冒出了一颗颗汗珠。老弗兰科正低头看着自己的膝盖,像是在向谁——我猜是“物神”——请教什么。
菲利普破除了穆旺加扎演讲的魔力。“嗯,现在,谁愿意帮我们一个忙,第一个发言?”他别有深意地瞥了一眼邮局大钟,因为时间毕竟有限。
所有人都看着弗兰科,他是三个代表中年纪最大的一个。他皱着眉头看着他那双大手。最后他抬起了头。
“蒙博托政府垮台之后,马伊·马伊民兵组织的士兵们拿着大砍刀、弓箭与长矛,独力保卫着我们的神圣领土。”弗兰科用斯瓦希里语缓慢而又肯定地说。他环视着其他人,惟恐有人想要挑战他。但没人挑战他,于是他继续说道:“马伊·马伊民兵组织已经看见了过去,现在我们要看见未来。上帝会保护我们的。”
根据顺序,接下来轮到迪德纳发言。
“为了让班亚穆伦格族继续生存下去,我们必须坚持实行联邦制。”迪德纳这样开始,“你们夺走我们的牛群,我们会死。你们杀死我们的绵羊,我们会死。你们抢走我们的女人,我们会死。你们夺走我们的土地,我们也会死。为什么我们长年在高地上居住、劳作、祈祷,却不能拥有它?为什么我们不能有自己的酋长?为什么我们的生活必须由远方部落的酋长来决定?他们拒不承认我们的地位却要控制我们的意志。”他转头对穆旺加扎说,“班亚穆伦格族跟你一样信仰和平,但我们永远也不会放弃我们的土地。”
穆旺加扎依然闭着双眼,而脸部光滑的“海豚”接过了迪德纳这个隐含的问题。
“穆旺加扎也是联邦主义者。”他轻声说,“穆旺加扎并不坚持实行种族融合政策。他所倡导的宪法将允许班亚穆伦格族人民拥有自己的土地,认可自己的酋长。”
“穆伦格高地将被宣布为我们的领地?”
“会的。”
“过去,金沙萨中央政府拒绝制定这种公正的法律。”
“穆旺加扎不属于过去,而是属于将来。你会拥有公正法律的。”精明的“海豚”这样回答。对此,老弗兰科轻蔑地哼了几声,但他也可能只是要清清嗓子而已。与此同时,哈贾猛地像个玩具跳偶一样坐直了身子,用他那双充满野性的暴突眼扫视着桌上的每个人。
“那么这是一场政变,对吗?”哈贾问道。他说话就像一个世故的巴黎人,尖刻而又有点儿虚张声势。“和平,繁荣,包容。抛开这些废话,我们就是要夺取政权是吧?今天是布卡武,明天是戈马,赶走卢旺达人,逼走联合国,然后金沙萨中央政府就只能拍我们的马屁,对吧?”我悄悄地扫视了桌边的所有人。结果证实了我的怀疑:我们这次会议正遭遇文化冲击。这就好比一些老教徒们正严肃地举行秘密集会,而哈贾这个城市异教徒从街上闯了进来,要求知道他们正喋喋不休地在说些什么。
“我是说我们需要所有这些吗?”哈贾问道,夸张地摊开双掌。“戈马有它自己的问题,这你问我父亲就再清楚不过了。戈马人有货,但卢旺达人有钱有势。难办啊!但布卡武可不是这样。自从去年士兵哗变以来,卢旺达人在布卡武就不抛头露面了。我们那里的行政官员比任何人都讨厌卢旺达人。”他张开双手,手心朝上,一幅高卢人安闲自在的模样。“我说完了。有问题就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