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4/5页)

“美国到底把你怎么着了,巴普迪斯特?”她问道,用的是我们已经说定的英语。“你是这么地——”她停顿下来想找个恰当的词汇,“突然这么有钱了!”

对此,巴普迪斯特还是一言不发。他一边打量着我,一边吻了吻汉娜,先是左颊,然后是右颊,最后又是左颊。我认为他这样做太过霸道了。

汉娜坐回沙发上。我坐在她对面,背包就放在我身旁。巴普迪斯特比我们两个都要放松。只见他猛地坐在一张织锦扶手椅上,双膝对着汉娜往两边摊开,就好像要用它们抱住汉娜似的。“是什么让你们感到头痛?”他把拇指伸入古奇牌腰带,这样问道。

我小心翼翼地讲了起来。我完全清楚,我的责任首先就是要让他对我即将给他带来的打击作好心理准备。我把声音放得尽可能地轻柔——事后我才发现,我讲得有点啰唆,就跟安德森先生一样。我告诉他,我不得不告诉他的事情可能会颠覆他对某个极具性格魅力、在刚果备受尊敬的政治人物的忠诚与期望。

“你在说穆旺加扎吗?”

“恐怕是的。”我悲哀地承认了。

我说我一点也不乐意给他带来坏消息,但我答应过我认识的一个无名氏,因此现在必须说。

这个无名氏是我跟汉娜两人在多次争论之后一致同意虚构的一个人物。现在我得说,再没有比跟一个戴着墨镜的家伙说话更让我不爽的了。在极个别情况下,如果墨镜有碍交流,我会要求我的客户们摘掉墨镜。但为了汉娜,我决定忍下去。

“男人?还是女人?到底是哪种人?”他问道。

“恐怕这点我不能泄露。”我回答道,庆幸趁早有个机会为下面的谈话找个面具遮挡,“简单起见,我们就称之为‘他’吧。”我补充道,以示抚慰。“在我看来,我这个朋友完全可信可敬,他参加了一项高度机密的政府工作。”

“英国的鸟政府?”他对“英国”一词嗤笑不已。若非他是汉娜的挚友,他这嗤笑及其雷朋牌墨镜与美国口音早就激怒我了。

“我朋友的工作,”我继续说,“让他了解到有一些非洲国家跟某些欧洲实体保持着联系,而且他经常能够接触他们之间传递的信号或其他形式的交流。”

“到底是什么实体?你是指政府或是什么?”

“不必非得是政府,巴普迪斯特。并非所有的实体都是国家。许多实体比国家更强大,也更加有钱,但更不可靠。”

我瞥了汉娜一眼,想从她那里获得些许鼓励,但她闭着双眼,就好像在祈祷。

“我朋友苦闷了好久,然后才偷偷地告诉我,”我继续说,决定直入主题,“最近在北海某个小岛上召开了一次秘密会议。”——我停顿了一下,好让巴普迪斯特充分理解我所说的话——“我很抱歉,但我不得不告诉你,与会的各方分别是穆旺加扎,某些东刚果民兵组织的代表,”——我观察到他的下半张脸显示出理解的迹象,但总的说来他还是面无表情——“以及一家由国际投资者组成的无名离岸财团的其他代表。在此次会议上,他们一致同意联合起来,在西方雇佣兵与非洲雇佣兵的协助下,发动一次针对基伍的军事政变。”我再次停顿了一会儿,想看看他有何反应,但白费力气了。“一次秘密政变。过后他们可以矢口否认的政变。他们利用已经达成交易的当地民兵组织。包括马伊·马伊民兵组织与班亚穆伦格族民兵。”凭直觉,我没提及哈贾与卢克。我又瞥了巴普迪斯特一眼,想看他作何反应。但我能确定的就是,他的雷朋牌墨镜正对着汉娜的胸部。

“这次行动的表面目的,”我更加大声地说下去,“是要建立一个包容、统一而又民主的基伍,无论南北。但是,其真正目的则多少有些不同。它是要榨干那家财团染指的所有东刚果矿产,包括大量钶钽铁矿石,从而秘而不宣地为其投资者赢得数以百万计的收益,却绝对不会给基伍人民带来分毫。”

头动也不动,雷朋牌墨镜晃也没晃。

“像往常一样,人民被掠夺、剥削。”我厉声说道。我感觉到现在为止,我就没跟其他任何人说话,而只是在自言自语。“这种事太老套了。不过是另一种‘投机’而已。”我最后才现出自己的王牌来。“而且金沙萨也参与到此次阴谋中来了。如果能够从中分得一块蛋糕,金沙萨会对它视而不见。而在这件事中,金沙萨要的就是‘人民的份额’。我说完了。”

楼上有个小孩尖叫起来,然后又安静了下来。汉娜淡淡地笑了一下,但这笑容既不是给那个小孩的,也不是给我的。巴普迪斯特的黑脸依旧面无表情,而他这种无动于衷的反应已经严重损害了我的叙述效果。

“所有这些狗屁烂事是何时发生的?”

“你是问我朋友何时跟我说这些的吗?”

“在那座该死的小岛上召开的会议,伙计。什么时候?”

“我说过了,最近。”

“我才不懂什么最近不最近的。怎样才叫‘最近’?什么时候才叫‘最近’?”

“上周。”我这样回答道。因为安德森先生说过,当自己感觉不确定时,就保持与事实一致。

“你那个无名伙计参加会议了吗?他跟着他们坐在那座该死的小岛上,听他们做交易吗?”

“他研究了文件。报告。我告诉过你了。”

“狗屁!他研究了文件,考虑了一下,然后就去找你?”

“是的。”

“为什么?”

“因为他还有良心。他意识到这个骗局的严重性。他关心刚果。他不赞同为了自己的利益就到外国发动战争。这些理由足够了吗?”

很明显还不够。“他为什么找你,伙计?就因为他是白人,是自由主义者,而你是他最容易找到的能去接近黑人的家伙?”

“他关心这事,所以来找我。这就是你需要知道的一切。他是我的老朋友,但我不想说我们是如何结识的。他知道我跟刚果有联系,而且我的心一直还在刚果。”

“靠,伙计。你在对我胡扯!”

他站起身来,开始在屋里踱起方步,得克萨斯靴蹭在金色的厚绒地毯上。走了一两步之后,他在汉娜面前停了下来。

“也许我相信这个蠢货。”他歪着骷髅似的脑袋看着我,这样对汉娜说道。“也许我真的认为我相信他。也许你带他来找我是对的。他恰巧是半个卢旺达人吗?我认为他是半个卢旺达人。我认为这能解释他的立场。”

“巴普迪斯特!”汉娜低声叫道,但巴普迪斯特不理她。

“好啦,你不用回答。现在让我们看看事实怎样吧。事实就是,你的这个朋友跟你有一腿,对吧?你朋友的朋友知道这么回事,所以他来找你朋友。他向你朋友编了一个故事,而你朋友向你转述了这个故事,因为他在跟你睡觉。你被这个故事激怒了,所以你把这个跟你上床的朋友带来见我,好让他能够再把这个故事跟我说一遍。而这正是你朋友的朋友自始至终认定会发生的。我们把这称做‘假情报’。卢旺达人很擅长制造假情报。他们有人什么也不做,就专门制造假情报。请允许我解释一下假情报是如何起作用的,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