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遗言(第2/5页)

“请您说吧。”鹿谷开口说道,“您不是说有事要商量吗?”

纱世子开始有些犹豫,不一会,她把香烟放在烟灰缸上,然后点了点头说:

“昨天咱们初次见面,我就突然提出要商量事情,因此您会认为我是个可笑的女人。但是,对我来说,身边像现在这样可以说说话的伙伴一个也没有。昨晚看了您的书,突然想如果是这本书的作者,一定能谈得来。我可能有点太冲动了。”

“实在是太荣幸了啊!”大概是想缓和一下对方的情绪吧,鹿谷也和颜悦色地笑了,并往红茶里放了砂糖和炼乳。

纱世子瞪大眼睛来回看着鹿谷和福西的脸,然后说:“首先,我必须请教一下,二位对古峨家的情况究竟知道多少呢?”

“这个家的情况?您指哪一方面?”鹿谷反问道。

“关于这一家的过去。你们若是和稀谭社的江南先生关系密切的话,也许从他那里听到一些情况。”

“嗯,从他那里听到了一些大概的情况。另外,我个人也作了一些调查。不过,虽说是调查,也并不是什么正式的调查,只是昨天到这儿来之前打听的一些情况。”

“具体地说是哪些情况?”

“您是想根据我知道的情况,来确定自己该从哪儿说起,对吧?”

“是的。”

“我知道的……”他停顿了片刻,喝了一口热乎乎的红茶,接着说,“首先是关于这片大宅院,据说它是十几年前,由那个叫中村青司的人设计的;大宅院的原主人古峨伦典搜集的古代钟表珍藏品就放在这儿叫时计馆,或者叫时计宅院的房子里;九年前伦典去世之后,财产就由他的儿子由季弥继承;还有,在这十年当中,古峨家及其身边的人相继死了七个人。”

“哪七个?”

“伦典先生的女儿——永远、护士寺井明江、伊波今日子(也就是你的女儿)、你的丈夫伊波裕作、伦典先生、主治医生长却俊政,还有伦典所信任的部下部郁夫。”

“唉!”纱世子轻轻地叹了口气。“您知道得真详细啊。”“因为连续死了那么多人,所以,不知不觉地对这个家的各种不好的议论就多起来了。说什么那是个倒霉的家庭啦,谁接近他家谁就遭殃啦,什么院里有少女的幽灵经常在森林里徘徊啦,这类传闻,不用说也包含在其中了。我知道的大体就这么多吧。”

“这是个不幸的家庭。”纱世子微微低着头,表现得很沉痛,“人们议论说这是个倒霉的家庭,如果考虑过去发生的不幸,那些话,我想也并非没有道理!运气不好的确是这样。”

鹿谷什么也没说,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纱世子涂着薄薄一层口红的嘴唇。

她继续说:“十年前,我的女儿死了。不久,丈夫也离开了人世。当时,我也不想活了。虽然好歹抑制住自己的冲动情绪,可是以后怎样生活下去?我感到毫无办法。正当我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老主人说,你还是留在这个家吧。

他们好心地挽留了我。伦典先生就不用说了,还有他的女儿永远,儿子由季弥,都对我不错。所以我接受了他们的好意,留在这个家。其后不久,老爷深爱着的女儿——永远也死了。老爷悲痛欲绝,精神恍惚。后来,老爷的身体慢慢康复,情绪也逐渐好转,便开始增建这边的‘新馆’。可是,第二年的夏天,钟塔建成后不久,老爷病重,卧床不起,没有多长时间就去世了。”

纱世子略微向上看了看,稍微停顿了一下接着说:“老爷也感觉自己的日子不长了,在病床上给我们留下了几条遗言。”

“你是说那遗言里有什么问题,是吗?”鹿谷敏锐地插问了一句。她稍微点了点头。

“请往下讲。”

“因为是在这种时候……”纱世子继续说,“老爷说,他死以后,全部财产由当时刚满八岁的由季弥继承。在由季弥成人之前的监护人,指名是伦典的妹妹辉美。委托我担负这个家庭的全盘管理。对于由季弥的继承问题,老爷又指示了几个必须遵守的条件。除非遇到无法逃脱的事态绝不放弃这个家。可能的话,一直住在这个家里。”

“所谓一直,是指一辈子吗?”

“是的。在法律上,具有多大的约束力还不清楚。对我,老爷也说了几个必须遵守的事项。首先是‘旧馆’的管理问题。”“就是江南他们现在待在里面的那幢房子吗?”纱世子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圆形挂钟,时针指着晚上九点四十分。

“原则上,不许居住在‘旧馆’内。关闭大门,继续维持现在的状态。特别是‘钟摆轩’——老爷的女儿永远使用的房间,室内东西的放置要和他女儿生前时一模一样。除了定期进行扫除以外,不准擅自进入那间房子。放置在‘旧馆’的钟表——那里除了陈列在资料室的收藏品以外,正常运转着的钟表总共有一百零八个。这些钟表都要尽可能地进行修理、保养,让其能继续正确运转。”

“一百零八个?”鹿谷闭着眼睛,“这是佛教所说的烦恼数字啊。至今,这些钟表全部都由你管理着吗?”

“有几个已经发生了故障。大致三天一次,给发条上上弦,把指针作些调整。”

“那也很不容易呀!”

“习惯了,那也没有什么。”纱世子边说边用手指按一按助听器,似乎有点疲劳似的深深地叹了口气。

“野之宫先生的事,您知道吗?”纱世子突然问道。

“不,初次听到这个名字。”“他的名字叫野之宫泰齐,是个算命先生,老爷从年轻时起,有事就和他商量。”

“噢,算命?他怎么样啊?”“今年已是八十四岁高龄了。老爷的好意,让他住在离这儿不远的地方。所说的离这儿不远的地方是指这个‘新馆’建造之前就有的另外一栋房子。我们佣人也住在那里。老爷吩咐在他病故之后,仍旧请野之宫先生住在这个院里,便于照顾。”

“这么说,现在住在这大宅院的是您、由季弥以及那位算命先生,共三个人了?”

“还要一个人,叫田所嘉明的佣人,他白天来。”

“是这样。”鹿谷一边伸胳膊,一边频频地点头。

“有几个问题以后归纳起来再请教吧。您还有要接着谈的吧。”

“遗言的内容大体上就是刚才说的这些。但是,有一个问题……”纱世子把手指按在肤色灰暗的脑门上,略停了片刻,接着说:“是一个无论如何也放心不下的问题。也许是不值得特别提出的,也没有必要放在心上的问题。但是,这九年间随着时间的推移,连意义也弄不懂的问题,渐渐地变成了我的心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