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遗言(第4/5页)

老人一看到厅内有两位客人就愣住了。在他满脸皱纹的鹅蛋型脸上长着一副塌鼻子,脑袋几乎全秃了,所剩无几的白发贴附在头皮上。

这位男人也许就是纱世子刚才提到的算命先生野之宫泰齐吧!“是野之宫先生吧?”鹿谷叫了一声。老人更是瞠目结舌。不一会儿,老人慢慢走进厅内。

“初次见面,我……”鹿谷赶快站起来作自我介绍,可是老人根本不理睬。

“我见到死神了!”他一边以胆怯的眼神环顾四周,一边这么说着:“是死神,我看见了死神!”鹿谷目瞪口呆地歪着头,老人毫不在意,继续用嘶哑的声音说:“披着黑斗篷的家伙,苍白的脸,像蜡人儿。”

“是吗?是死神吗?”野之宫的眼神像是被妖魔迷住了似的,从他的表情和口气来看,似乎是不太正常。福西觉得,这人不是发疯了,至少也是糊涂了。

可是鹿谷是怎样想的呢?他开始以极其认真的态度对待这个对手,问道:

“您是在哪儿看见那个死神的?”

“在骨灰堂。”

老人这样回答之后,突然压低了声音说:“这事,对谁也不能讲。这是秘密。”

“啊!是秘密?”鹿谷也同样压低了声音。

“是秘密。我告诉你吧,我知道那家伙的真面目。”

“真面目?谁的真面目?”

“自然是那个人,就是伦典。”

“伦典。是死了的古峨伦典先生?”

“那家伙,他非常憎恨我,他又从地狱中苏醒过来了。”

“为什么他憎恨你呢?”他用瘦得皮包骨的那只干巴巴的手捂着嘴和鼻子向上擤鼻涕。

“时代是过了二十八岁生日之后死的。永远是在十六岁的生日之前死的。命运是改变不了的。”

“啊!……”

“算命算的。正像算命算的那样,两个人都死了。那家伙像鬼一样盯着我。

可是,这也毫无办法呀!”

“因为你算命预测出了他们的死期?”鹿谷以惊讶的声音钉问了一遍。

老人满脸浮现出略带呆狂的微笑,他得意地点了点头。可是,又立刻恐惧不安地环视了一下四周。

“那家伙把我禁闭在这儿,打算把我诅咒死。”“那家伙真成问题啊!”

真的相信那老人的话吗?鹿谷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对方的脸,频频点着头。

“你们也要注意。昨天来的人我也警告他们了。”

“警告?危险还会波及到我们,是那样说的吗?”

“是我卜算出来的。梦中也见到了。是破天相。好吧,为了你的安全,我说的事情,你还是相信为好。”

在说话的过程中,老人的眼睛越发流露出被妖魔迷住的神气,声音也逐渐粗俗,口中还带出异样的热气。

伊波纱世子拿着重新沏好的红茶回到大厅时,已过了晚上十一点。

野之宫老人一见到她,马上变老实了。就好像是做了恶作剧的孩子被人看到了似的,他赶快离开了这间屋子。

“他说些什么不礼貌的话了吧?”

对充满狐疑的纱世子,鹿谷只轻轻地摇了摇头,“不,不。说了些很有趣的事情。”

“请不要介意。他呀,这几年精神完全糊涂了。”

“的确是,我也是那样的感觉。伊波女士,现在我想问几个问题,可以吧?”

纱世子端正一下身子,老老实实点点头。

“首先请说一说,这大宅院的‘旧馆’,建成的确切时间是什么时候?”

“是十五年前吧。我记得是一九七四年八月五日,小姐十岁生日的时候,老爷把家搬进来的。”

“八月五日。那是永远姑娘的生日?”

“是的。”

“死去的裕作和你,当时在这个家吗?”

“比搬家时间还早。老爷还住在东京的时候,我们已经在古峨家服务了。”

“昨天晚上也说了一点中村青司建筑家设计大宅院的事,是事实吧。”

“是的。”

“永远死的时间是不是一九七九年的八月?正好是五年以后。其后,伦典开始增建这边的‘新馆’。‘新馆’的设计大概也是委托中村青司吧!”

“听说是那样。”

“嗯。据我所知,中村青司在一九八五年的秋天去世以前的十年之间,差不多就不做事了,完全隐居起来了。”

“那方面的情况就不怎么知道了。”纱世子慢慢地摇了摇头。

“听说,我们老爷和那个中村以前是很亲密的。”

“是那样吗?”

“听说,辉美的丈夫足立基春氏的朋友,正是中村的恩师,因为这层关系,他们才相互认识的。”

“嗯,因此可以说中村青司是接受特别的委托,对吧?刚才您也说了:辉美——伦典的妹妹是由季弥的监护人。那么,她现在住在哪儿呢?”“在澳大利亚的墨尔本。由于她丈夫的工作关系,很早就住在那里了。”

“是墨尔本吗?这个时候那边正是隆冬季节吧。”

鹿谷边说着又把纸餐巾放在手里,开始摺起来。

“其次,想问一问死去的永远的情况。刚才那位野之宫老人说的,他自己算命算出永远小姐和伦典夫人时代两个人的死期,而且两个人应验了算命的死期都去世了。那是真的吗?”

“那个?”纱世子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压抑着突然冒出来的无限悲痛之情,紧闭着双眼。过了一会儿,纱世子说:“据说,野之宫先生原来是很受古峨精钟公司的创始人——老爷的父亲的信任的。老爷也因此很信任他,从年轻时候起,不论什么时候遇事都依照野之宫先生的占卦行事。遇到重大事情,在决断之前,一定要洗耳恭听先生的指教,于是走上了成功之路。”

“那么,野之宫老人真是位神机妙算的算命先生了?”

“至少过去是那样。现在,他说的话,已经半疯半癫的啦。”纱世子说着又闭上了眼睛。

“可是,距今三十年前,一九五九年的夏天,老爷和时代结婚的时候……

当时,古峨伦典四十二岁。他热恋着的时代仅仅是十五岁的少女。他们俩是怎样相遇和相恋的,现在,已经没有人知道了。总之两个人忘记了相差一半以上的年龄,不顾一切地相爱着,决定等到永远十六岁生日时举行婚礼。可是,那时,野之宫泰齐占卦说,他俩的结合将来会不吉利。按照他的占卦,新娘会在十二年后,她二十八岁生日之后死去。虽然这是长期信赖的野之宫的话,在这个时候,伦典和时代已进入热恋,所以,伦典对这语言不予置信。他把占卦的事只是秘密藏在心里,照旧和时代办了婚事。五年后,到了一九六四年八月五日,奇怪的是和母亲时代的生日在同一天,女儿永远降生了。见到期待已久的女儿,伦典夫妇充满了无限的欢乐和幸福。可是,从那时起,时代的病也就潜伏下来,而且在七年后的一九七一年夏天,时代就去世了。正好是‘二十八岁生日之后’发生的事。伦典受到的打击是极为沉重的,这时候,虽然他知道不应当,但对猜中他爱妻死期的占卦师,心中总怀有一种强烈的怨恨。当然,从野之宫先生这个角度来看,他并不是怀有什么恶意。他这个人在某种意义上说是个心直口快的人,所以,一定要毫不隐瞒地把自己占卦的结果告诉伦典。而老爷也充分地了解这一点,所以对野之宫的怨恨绝不表面化,绝不责难野之宫先生。时代临死之前,正逢永远小姐七岁的生日。永远和她母亲生得一模一样,非常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