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十六岁的新娘(第2/4页)

然而——

“我记得是在十年前的夏天,也就是七月二十九日那天,不幸的事故发生了。”

纱世子悲切地讲述往事,脸上布满阴霾。

“事故?”

鹿谷把照片放回原处,静静地走到纱世子身边问道:“不是病死的吗?”

纱世子沉默片刻之后微微点头。

“那天下午天有点儿阴,也不算太热,小姐出门散步,明江像往常一样陪伴着她。她坐着轮椅去了院子里。”

“那个叫寺井明江的护士平时都干些什么?”

“明江是雇来照顾小姐的。在搬到这所房子里来时,是由长谷川先生介绍来的。”

“是吗?”

“就在明江去厕所的那会儿工夫,小姐不见了。明江回来看见轮椅上没有小姐,便大叫起来。我和丈夫闻声出来满院子寻找,但不见踪影。结果傍晚时在森林里找到了。”

“永远小姐是一个人去森林里的吗?”

“虽说使用轮椅,但也不是一点儿不能走。我实在不明白她为什么不声不响地突然采取这种行动……”

“嗯,那么大的女孩子却不能上学,一直待在家中,即使突然采取这种行动,也没有什么不可思议的。”

福西默默地听着纱世子和鹿谷的对话,心里这样想。

那么,十年前我们在森林里遇到永远小姐是这个时候吗?抑或是在别的什么时候?不,我更关心的是……

“在森林里发生了什么事?”鹿谷道。

“小姐她……”

纱世子停顿了一下,仿佛回忆往事极其痛苦。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她在森林里掉到陷坑里了。”

“陷坑?”

构让级扬起,福西也吃惊地屏住了呼吸。

(掉进陷坑?)

自从得知藤泽的堂弟死于摩托车事故之后,福西内心就时常掀起微妙的波澜。

这种记忆日益加深,好像与纱世子的话语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掉进陷坑。)

“有人在森林里挖了陷坑,也可能是小孩子搞的恶作剧。小姐掉到陷坑里动弹不得时才被人发现。”

(陷坑。)

福西闭上眼睛,推了推眼镜架。

难道这就是刚才产生强烈不安的真正原因吗?

但这一“真正的原因”并不清晰。福西感到似有一种强大的力量将其封死在心灵深处。

“因此她就死了?”鹿谷问道。

“没有。”纱世子把手放在右耳的助听器上摇了摇头说。

“跌落时受的伤要不了命,只是脸上伤了一大块儿。

太可怕了。小姐被救出来后长时间处于一种恍惚状态。等醒已是夜里很晚了。

她一发现脸上的伤就惊惶失措。医生安慰她说,不要紧,会彻底治好的。然而任凭医生怎么安慰,她都听不进去。第二天早上就……”

纱世子讲得有些厌烦了。鹿谷盯着她的脸悄声问:“是自杀吗?”

“是的。”纱世子点点头。

“这样的伤如果留在脸上,就难以成为她母亲那样的漂亮新娘。我想她是太悲观了,以至于失去了理智。她用剪刀剪坏了挂在化妆室的结婚礼服。”

“已为一年后的结婚典礼做好了礼服?”

“是模仿她母亲的礼服做的——之后,她把坏的礼服围在身上,将剪刀刺进自己的胸膛……”

太惨了。福西不由自主地后退几步,背靠在墙上。心想:那孩子竟然选择了这样一种死亡方式!

此刻,福西的不安达到了最高潮。

这么说来,我们遇到她是在出事的七月二十九日以前。问题不在这儿。她跌落的那个陷坑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或许是孩子搞的恶作剧?——这……

尘封的记忆蜂拥而至,使他感到痛苦不堪。他拼命压抑住这潜意识中的压力。

福西扶着眼镜架使劲儿摇了摇头。

“伤的不是致命处,但她有病,出血不止。”

纱世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结果第二天,即八月一日早上小姐就寻短见了。”

“但留下的死亡记录说是病死的,这是为什么?”

“是老爷请长谷川先生开的死亡诊断书。这与其说是在乎面子问题,莫如说是担心非正常死亡会使尸体遭受摆弄,令人讨厌。”

“的确如此!”

鹿谷从胸前的衬衣口袋掏出那个戒烟拥的烟盒,然后回到放有烟灰缸的书桌旁边,嘴里嘟囔着“今天的一支”,便叼起了烟卷。他慢慢地吐着烟雾,再次拿起刚才那张照片盯着看。

“寺井明江后来自杀是因为觉得自己对小姐的死负有责任吗?”鹿谷接着问道。

“老爷狠狠地训斥了明江,问她为什么让小姐一个人呆着。她为此烦恼,最后便自杀了。”

纱世子长长地叹了口气回答。

“嗯。”

鹿谷把烟灰弹到烟灰缸里哼哼着,深陷的眼睛忽然变得炯炯有神。

“真是太不幸了!”纱世子继续说,“这之后不久,我们的女儿也死了。本来只是受了一点轻伤,却患了破伤风,就这样死了。”

据说,伊波裕作死于交通事故是在女儿死了一个月之后。为了忘却失去女儿的悲伤,他天天借酒消愁,结果出了事儿。

“和永远小姐订婚的这个青年现在在干什么呢?”鹿谷指了指手中的照片问道。

“阿智如今也已不在人世了。”纱世子静静地垂下眼帘答道。

“第二年,他在老爷去世之前死于事故。是与朋友登山时遇难的。”

“嗯。长谷川大夫死于火灾是在第二年的年底。又过了一年,服部郁夫也死于交通事故。算上马渊智,一共死了八个人吧?那么阿智的父亲马渊长平也不在了吗?”

“不,马渊先生还健在。”

鹿谷略显放心,摸了摸稍显大的鹰钩鼻子。

“他住在哪儿?”

“他在极乐寺一个名叫‘绿园’的养老院里。”

“养老院?极乐寺在镰仓市内吧?”

鹿谷把烟头捺灭在烟灰缸里,小声嘟囔道,“那么最好还是去拜访他一次。”

时间快到午夜一点半了。

深红色的厚布窗帘敞开着,窗外的夜风吹到钟塔上,风声突然变得尖利,使福西身子紧缩。本不该感到冷的,但他短袖衫下的胳膊陡然起了许多鸡皮疙瘩。

“我想问一下由季弥少爷的情况。”鹿谷手扶书桌沉默了一会儿,回头对纱世子说。

“伦典先生是在九年前去世的,那时他八岁。而时代夫人去世是在十八年前。

那么由季弥少爷当然不是时代的孩子。伦典先生并未提过再婚的事儿,那么他……”

纱世子神情稍显意外地说:“我记得你们问过这件事。”

“由季弥少爷是老爷堂弟的儿子。他很早就失去了双亲,是被领到这儿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