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鲜血纸人(第2/3页)

一刻钟左右,杜少谦走回了房内。

我和老崔各自脱掉衣服躺下身来,而杜少谦则只脱掉了外边的中山装,甚至连鞋子都没有脱掉。他的谨小慎微似乎和那李桐如出一辙,唯一不同的是,李桐似乎对吴先生心生畏惧,举手投足间总带着些胆怯。待老崔将素瓷罐内的夜光木取出后,我在一片黑暗里试探着问杜少谦:“杜科长,你们大老远跑到这里来干什么?”杜少谦呼吸均匀,像是睡掉了似的并未搭茬儿。我碰了一鼻子灰儿后身子翻来覆去烙起了大饼——由于辽东的乡村无论冬夏睡的大都是土炕,除去卫生所、医院等地方摆两张床铺之外,其他地方根本难得一见,所以突然之间睡在床上我还真是不太习惯,加之外边不停不歇的电闪雷鸣和皮五口中的怪物“大哼哼”偶尔的咆哮,实际上我自始至终都是在迷迷糊糊中度过的。

差不多两小时以后,就在我脑袋越发混沌之时,一声凄厉无比的尖叫猛地划破雨夜凿入了耳际,这突如其来的叫声让我骨碌碌地爬起身来,一颗心顿时被惊得嗵嗵地跳个不停——这声音是个男人喊出来的,距离非常近,显然是由这座吊脚楼之中发出的。我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难道穿呢子料中山装的吴先生出了什么事情?

而这时杜少谦早已拔起身子,他把手电筒拧开之后矫健地冲出房间,接着,我听到了阵阵“咣咣啷啷”的砸门声。我哪里敢怠慢,连推带搡把老崔薅下床来,甚至连外衣都没来得及穿就趿拉着鞋跟着跑了出去。这工夫住在对面房间的李桐也诚惶诚恐赶了过来,他看起来非常紧张,不住地嘟囔道:“杜科长,杜科长,吴先生不会出啥事吧?”房门是反锁着的,杜少谦见根本使不上劲儿,索性退后两步纵身起脚,房门被踹开的瞬间,我听到幽暗里传来了他的一声叫喊:“都别动!”与此同时,他从后腰里顺出来一把手枪,利落地推上保险,举着手电筒踮着碎步走入房间。

房间里没有任何声响,手电筒的光束缓缓移动着,我的心脏早就蹦到了嗓子眼儿,直到光束扫过床铺,杜少谦才停了下来。而这时,我确信自己涌动在喉咙间的那颗心脏已然崩裂而出,它的杳无影踪让我一下子跌翻在地!再也没有比眼前的这番景象更让我感到恐惧不已的了,以至于我如今回忆起来,依然感到如坐针毡——吴先生就歪倒在床铺之上,周遭遍布的血迹呈现出影影绰绰的黧黑色,浓重的腥气不禁让我和李桐连连作呕,而更加让我们毛骨悚然的是,吴先生的尸体上居然……居然没有头颅!

——没有头颅!

老崔早就吓得瘫成了一坨稀汤汤的泥巴,我只好战战兢兢地搀扶着他。由于手电筒光芒暗淡,在杜少谦的授意下,闻讯赶来的谢掌柜和皮五以及李桐得以走进房间。他们轻手轻脚地搜遍了房屋每个角落,然而,这些人最终也没有发现吴先生的头颅。

——头颅究竟哪里去了?

这样的状况令原本稳重的杜少谦面露沉郁之色,他像是无法相信眼前的事实一般蹙起了眉头,俯身盯着吴先生的尸首久久不语。站在谢掌柜身后的李桐见到杜少谦并无一言,于是带着哭腔说:“杜科长,咱们怎么办……咱们可怎么办?你倒是……倒是说句话嘛!”杜少谦缓缓捏起吴先生的手腕观瞧着,接着又捻了捻散落的血迹,这才自言自语道:“怎么会这样?根本不可能的。房门是被反锁上的,屋内也没有发现打斗的痕迹,咱们听到吴先生的叫喊赶过来前后不到两分钟的工夫,杀人者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拿走人头,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皮五咂吧着嘴:“窗户!一定是从窗户逃走的!”说着皮五去推花窗,待将花窗的插销打开,他突然“呀”的一声,“这不对哇!这……这窗户怎么是插着的?”杜少谦缓缓舒展开聚合的眉头:“的确是插着的。我刚刚已经检查过了,没有你说的那种可能。而且,若是杀人者从窗户逃走,不会蛛丝马迹都不留下。”我体味着杜少谦的三言两语,禁不住暗自琢磨起来:房门反锁,花窗上着插销,也就是说,吴先生在一间封闭的屋子里被杀害。而且,我们听到叫声赶来短短不到两分钟,头颅居然在此期间里不翼而飞!这简直……我的心头一颤,忽然想起此前吴先生下颌那块诡异的印记,难道……难道真的是谢掌柜所说的传尸鬼疰作怪?——否则,仅凭常人的力量怎么可能在如此情况下杀人逃遁?

谢掌柜似乎跟我想到了一起。此时,他高大的身躯仿佛触动了电门,身上的桦皮蓑衣抖动得“哗哗”直响。那由他嘴里迸裂的声音字字尖厉:“是传尸鬼疰!一定是传尸鬼疰!赤脚郎中说过,传尸鬼疰有三十三种死法,又可以变作九十九种!那枚印记可以做证!吴先生……吴先生是被它割掉了脑袋!又一种死法!又一种死法!又一种……”

谢掌柜的连连惊叫犹如一道道遒劲的风,霎时间让整间充满血腥的房间充满了冰凉。我甚至听到这些冰凉沁入毛孔时发出的“吱吱”声,这令我的脚底不可遏制地腾升起了一串寒噤。

而偏偏就在这个时候,两扇花窗“扑棱棱”抖动了片刻,紧接着,“砰”的一声硬生生敞开了!

暗夜里细雨带着煞煞的寒气,阴湿的风在窗外的榆树间闪转腾挪。就在一道异常贼亮的闪电划过之际,那地上的血洼忽然哗哗地晃动起来,借着幽暗的光芒,我猛然间看到一个巴掌长的纸人颤巍巍地由血洼里钻了出来!这纸人被剪画成人形,眼耳口鼻舌一应俱全,它前后不住地移动,黏连的血迹还在上头缓缓地流淌着……那一刻,我岂止魂飞魄散!然而,就在我准备拔起双腿逃离之时,这要命的纸人居然“吱嘎吱嘎”嘶叫了两声,继而弹地而起,它身上的血滴迸泻开来,直溅得我满脸都是——我发觉这血滴异常炙热,它们好像在沸腾、在烧。我的脸颊疼痛无比。

就在这瞬间的工夫,那恐怖的纸人居然乘风跃出了花窗!

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在这短促的时间里,以至于纸人被暗夜吞噬之后,杜少谦才三步并作两步奔向花窗,他把头伸出窗外,一手举着手电筒……突然,好似发现了什么!然后我听到他冲着楼下惊呼了一声:“给我别动!再动我开枪啦!”杜少谦的尖叫震落了我脸颊上的疼痛,我被蒙昧的意识瞬间破冰,一个念头随即闪入脑袋:难道,吴先生的头颅是被这人形纸片割掉的?——肯定是!否则,这张纸人怎么可能无缘无故从血洼里爬出来?

我几乎是踉踉跄跄跌向窗口的。手电筒射出的光束落在一棵老榆树的根部,在那里……獠牙!——没错!我揉搓了两把眼睛,确信自己看到的真的是一张生着两只獠牙的狰狞兽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