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獠牙剃刀(第2/3页)
而这时杜少谦似乎显得意犹未尽,他继续说道:“再给你讲件事情。十几年前,我还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曾经遇到过一桩特别奇特的三人连环凶杀案。说是奇特,是因为杀人者作案的手法极其古怪,现场留下的线索简直微乎其微,只有一些细碎的指甲残屑。后来,我根据这仅有的线索顺序脱掉了三名死者的袜子,结果发现三人都无一例外被修理过脚指甲,而且,经法医鉴定,还是在死亡之后进行的。就是说凶手先杀了人,接着脱掉死者袜子为他们修理脚指甲,然后再给死者穿上袜子逃离案发现场。我就是凭借这条微不足道的线索,最终查出了凶手。你能推测到凶手杀人的理由是什么吗?”我咂着嘴,脑袋里拼命搜索着凶手犯罪的各种可能性,只是这些忽闪而出的答案还未成型就被我断然否决掉了,最后不得已败下阵来,连连摇头道:“杜科长,别再为难我咧!这个凶手杀人的理由到底是什么?”杜少谦似乎瞅准了这个机会,我话音刚落,他便突然转身盯着我,接着极其严肃地正言道:“邱明,我要你协助我调查纸人割头颅这桩案子。”杜少谦的斩钉截铁弄得我愣了片刻,我虽然心里窃喜不已,但却忍不住问他:“为什么?”杜少谦说:“现在河面的木桥已经损毁,如果我没有猜错,这应该是魁岭通往外界的唯一出路,所以咱们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离开此地,我找不到别人帮我。还有一点更重要,昨晚你我还有老崔睡在同一个房间,你们二人杀害吴先生的嫌疑可以排除,除此之外我不能去相信与之相关的任何人,甚至包括李桐。因此,目前只有你是最好的,也是唯一的人选。”“可是,可是还有老崔呀!”我紧撵着杜少谦的脚步,“老崔……”“就这么定了。”杜少谦干净利落地摆手道,“回到跃进旅馆后不要声张,一切听我指令。”我见杜少谦如此决绝,根本不容我再行辩驳,于是横下心来脱口问道:“既然是这样,杜科长能不能先告诉我,那个三人连环凶手案凶手杀人的理由到底是什么?”
杜少谦突然展露出了少有的微笑:“你自己去思索答案岂不是更有趣?我相信你可以的,或许……随着我们调查的深入,用不了多久你就会豁然开朗。好啦,现在让我们罗列一下与案件相关的人员,除去跃进旅馆的谢掌柜,伙计皮五以及杂工陈婆,再就是李桐和刚刚逃走的那个人。我看这样,为了今后查案方便,以后我们就称这个人为‘獠牙剃刀’,而且我总有一种感觉,就是那柄剃刀实在太过莫名其妙。”“岂止是剃刀莫名其妙!”我接茬道,“我觉得这期间发生的所有事都不对劲儿,先是吴先生脖子上长出的那块诡异的印记,然后又是谢掌柜口中的传尸鬼疰,接着还有苇塘里那个拼命乱吼的大哼哼,最要命的是那个从血洼里爬出的纸人……好像,好像都跟吴先生被害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但是,我又说不上到底有什么关系。”杜少谦说:“看来你已经替我整理好了思路。那么,按照这条线我们就可以设定如下问题:第一,吴先生下颌那块印记是怎么来的,他是否真的是染上了传尸鬼疰?第二,苇塘里的大哼哼究竟是什么东西?第三,凶手是如何于短时间内在封闭的房间里杀掉吴先生然后拿走头颅,他是怎么做到的?他为什么要杀害吴先生,而不是别人?第四,凶手为何要用纸人来掩饰这件事儿,从而让我们相信是纸人割掉了吴先生的头颅?那个纸人又是凭借什么力量从血洼里爬出来飞出窗外?第五,‘獠牙剃刀’的身份,他在这件事里扮演的角色是什么?”杜少谦的叙述字字铿锵,透着十足的冷静,似乎这五点疑问在他胸中斟酌已久。于是我问道:“这么说杜科长心里已经有了底?”杜少谦说:“邱明,你先别急。我之所以能捋出这五点疑问并不是想当然,而是我在查看吴先生的尸首后已经确定了一些事情。这些事情是至关重要的,举个例子,就如同把你的眼睛蒙住,递给你一只橘子,你首先要确定它是否真的是橘子,然后你才可以剥开它放心地品尝。”我思量着杜少谦话中的隐意,脑海中又浮现出当时他冲入吴先生房间的景像。我说:“杜科长曾经查看过吴先生的手掌,还捻了捻地上的血迹,难道你指的是这两点?”杜少谦说:“不错。看来你在观察方面的特质要比我想象的好很多。要知道但凡我们接触某桩案件,有三样东西是无法越过的,它们就是天、地、人。‘天’的意思就是死者被害的时间;而‘地’则指的是凶手作案的地点;至于‘人’,就是死者本身。”我听着有些糊涂,忙问道:“杜科长,你到底要说什么?”杜少谦说:“我是想让你明白,所有的调查都绕不开这三样。只有完全确认它们没有问题,接下来的进行才有意义,否则,我们再用心也都是白费力气。”我连连点头:“就是说杜科长已经确认了它们?”杜少谦说:“是。咱们听到喊叫冲进房间,发现有人被杀害——咱们之所以认为死者就是吴先生,是因为他此前确实住在咱们的隔壁,这是常识,顺理成章,甚至连想一下都显得多余。然而,一旦咱们以调查者的身份参与进去,那么首先就要摒弃所有看似顺理成章的事情!因此,在这个时候,死者是不是吴先生已经不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咱们要去证明死者就是吴先生。只有这样,我之前所说的‘人’这一条才能确认。”我打趣道:“这话听起来实在有些弯弯绕。那杜科长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证明的?”杜少谦说:“死者被割掉了头颅,尽管他的穿着和吴先生一模一样,但是衣服鞋袜都是外物,它们是可以替换的,而身体却无法替换。手掌是一个人与外界接触最频繁的地方,这时候检查它们就可以快速判断出死者的身份。比如,根据手掌上的茧皮和硬结很容易确定死者是否从事体力劳动;再比如,死者左手食指上指骨里如果有被针刺伤的痕迹,那么很可能他是个裁缝,这样在他的右手大拇指上会看到由于使用剪刀而留下的茧皮;另外,倘若死者全部的手指较常人略黄,那么他应该是照相师傅或者外科大夫,因为他们要用到两种东西——显影剂和碘酒;还有,中指和食指指尖发黄的死者常常是个烟鬼……”
我追问道:“那么吴先生——不!是死者,死者的手掌都告诉了你什么?”杜少谦说:“死者的手掌修长而丰厚,虽有茧皮但不坚硬;右手中指关节变形,凸出一个如豆粒般大小的肉疙瘩。前者说明他近些年的生活较之从前得到了改善,要知道战争时期即使一个文职干部也要时刻与枪为伴,解放以后就少得多了。后者则正好证明了他从事的职业的特点,因为只有长期用笔的人指关节才会如此。而这些,都跟吴先生的情况比较吻合。”我点头道:“那剩下两点你是通过地面的血迹确认的?”杜少谦加快了脚步:“房间里没有打斗的痕迹,所有的物品都井井有条,可以肯定吴先生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突然割掉了头颅,只有这样他身体倾倒的方向才会和血迹流淌的方向一致。而且,我触摸地上的鲜血时,发现它们依旧温热,这些都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不过,咱们还是应该再行查看尸体以确认他的死亡时间,因为急死和猝死的人尸斑往往特别明显。如果这一点也毫无差错,那么咱们就完全可以肯定:吴先生确实是在那短短的两分钟内被杀的。但是吴先生被杀后尸身大量流血,这会导致尸斑的消失,希望在咱们赶回去之前它还在。”我不禁问道:“尸斑?这玩意儿究竟是什么样的?”杜少谦说:“每个人的身体素质不同,尸斑也是千变万化,粉红、暗红、浅蓝和紫色的都有,很像殴打造成的痕迹。只是假如死者是中毒而死的,那么尸斑多为灰褐色。”我脱口问道:“所以当务之急我们首先要做的,是查看吴先生的尸斑?”杜少谦回答:“这只是其中之一。除此之外,我还要去询问李桐一些事情,这些事情恐怕现在只有他才知晓。”我有些疑问:“可是,杜科长,沿路你们三人不都是形影不离的吗?”杜少谦沉吟了片刻,才说道:“说起来是有些奇怪的,其实,我也在思量这个问题。三天以前,我突然接到上级领导的命令,说是要护送一位重要人物外出公干。我之所以觉得有些奇怪,是因为此前这类事情都是由其他科室的同志来负责,而我们科主要是负责侦缉刑事类案件。因此,当时我就跟上级领导提出了异议,但是没想到他根本没有理会我。我私下里问过这位重要人物究竟是什么来头,结果上级领导警告我不要问东问西,说只要保护好他的人身安全即可,甚至我连吴先生的名字都不知道。”“什么?”我更加奇怪,“这么说吴先生前来辽东的目的杜科长也不知道?”杜少谦摇头:“沿路吴先生几乎很少跟我们说话,只是偶尔告知一下开车的李桐行进的方向,像是他心里早已盘算好了要抵达的地方。我们赶路很快,每晚休息也就是三四小时而已。就在出事的那天晚上,吴先生像是特别着急似的,居然根本没有跟我们提休息的事。”我翻动着头脑里的记忆碎片:“杜科长,你还记得咱们开车赶往魁岭的时候吗?吴先生坐在我旁边,我有一个小发现:他时不时地撸起袖口看手表,正如你所说的,他的确是一副非常着急的样子。就是在这个时候,我才发现他下颌生出了那块印记……难道,此前你和李桐都没有发现吗?”“没有,确实没有发现。”杜少谦断然道,“听你这么一说,也就是吉普车翻掉之后,直到咱们一起乘坐卡车越过小文字沟后,这个印记才出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