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黑白相片(第3/4页)
“杜科长是说挖志愿军战士肝脏的莲凤?”我无法克制自己的疑问,忙问道,“你的依据又是什么?”“因为莲凤就死于十年之前!”杜少谦转而说道,“邱明,其实,咱们不知不觉已然找到了一个极为重要的吻合点,那就是所有与案件相关的人员都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相互交集过,而今天所发生的一切都与十年前有着密切的联系。因此,现在我们要解决的是,十年前的魁岭,吴先生与张树海、李光明、徐海生、胡建设等人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如果我们解决了这个问题,那么,吴先生之死也就会顺理成章地浮出水面。当然,在这个推论的基础上,我们还要找陈婆来确认它们,确认这个女人是否就是莲凤。倘若这个结果果真得到了确认,我们就完全可以肯定:吴先生必然就是莲凤的丈夫,他在同莲凤结婚的时候,请来了当时在做照相师傅的徐海生拍摄了这张相片,而这张相片却被徐海生悄悄留存了一份。不久之后,吴先生因为某些原因离开了他的妻子莲凤,然后又于十年之后重新回到了旧地魁岭。”
我显得有些兴奋,忙说:“那还等什么,我现在就去找陈婆!”杜少谦制止住我:“邱明,你先不要冲动。容我再想一想,有条重要的线索我还是没有弄清楚——既然我们找到了所有视线之内的人的吻合点,那么,獠牙剃刀究竟会是谁?十年前他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我顺着杜少谦的思路左思右想了一阵儿,突然一个念头霍地重新爬上了我的心头:根据此前獠牙剃刀留给我们的诸多线索,杜少谦已然推断出了些许疑点,其中最值得怀疑的就是那把莫名其妙的剃刀,目前我们已然知晓胡建设当年就干过剃头匠这个行当;另外,通过在江心岛獠牙剃刀留下假诡雷戏弄我们这一点,杜少谦判断出此人必然深谙爆破一类的东西,而从我们掌握的情况来看,张树海曾是“暗花”成员之一,爆破当然是他的拿手好戏;再者,在前往江心岛的途中,杜少谦还判断出獠牙剃刀熟悉水性,而李光明也曾是木帮中人并在鸭绿江上流放过木排——结合这些线索来看,显然,獠牙剃刀的身上都可以找到这三个人的影子,或者说是这三个人的综合体。但是,当日吴先生被害之时,张树海和李光明都曾跟随我们,并且形影不离,他们是绝不可能分身再去扮演獠牙剃刀的,那么,唯一的可能就只剩下胡建设,只有胡建设当时没有在场,他真的就是獠牙剃刀吗?
想到此处,我再也无法克制胸中的疑问,继而将所思所想通通告知了杜少谦。没承想杜少谦听后却不置可否,他反问道:“邱明,你是否还记得,咱们曾经通过面具和袍子判断出獠牙剃刀此人心思缜密,试想他又怎么可能是胡建设这样粗枝大叶的人?还有,倘若胡建设真的是獠牙剃刀,他处处留给我们那么多线索的真实目的是什么?如果胡建设试图有意掩饰身份假扮獠牙剃刀,那如何解释那把最能表明他身份的剃刀,将它处处展现在咱们面前,这不是掩耳盗铃是什么?”几乎就在杜少谦叙述完自己见解的同时,整座吊脚楼突然猛烈地震动开来!
那随之而来的轰隆声犹如晴日焦雷那般撕裂,不可遏制地让我感到眩晕不止,就连呼吸都在摇晃中变得跌跌撞撞。
本能的反应促使我未假思索就奔向了房门,扯开它的瞬间,我猛然感觉到喉咙里喷涌着剧痛,钢针旋转着插入一般。再看眼前已然是浓雾蓬勃,吊脚楼的回廊像是被扔进了暴雨将至的乌云深处。
——是爆炸!我惊慌失措的意识在短暂的停滞过后倏地恢复过来,紧接着,我发觉自己的脚踝被什么东西猛扯了一下,失去重心的身子随即“哐当”砸在了地面!
我顾不得切肤的疼痛,连忙骨碌碌翻过身来,影影绰绰地见到一支黑漆漆的枪正压向我的头顶,坚硬的枪托磕着我的后脑骨,我在窒息之间听到杜少谦厉声厉气地喊道:“不要起身!邱明,听我指令!”杜少谦拉起枪栓之时,身子迅速地匍匐前移至房门处;与此同时,我听到回廊之中响起了阵阵嘈杂的脚步声和呼救声,尤其是陈婆苍老的咳嗽声带着难以言说的悲切。我尾随在杜少谦的身旁,只能凭借众人的鞋子来判断他们所处的位置。而就在滚滚浓烟越发充塞的工夫,我的脸颊突然凉了凉,像是有一股劲风掠过,但我确信那并不是风,因为它是灰白色的——灰白色的袍子!
“獠牙剃刀!獠牙剃刀!”我声嘶力竭地叫嚷道,战栗让我无法去顾及深入喉间的浓烟。
“啊——”骤然间,陈婆的惨叫裹在滚滚浓烟里凿入我的耳际。我抹去蒙在眼前那些被呛出来的泪水,只听得陈婆在痛楚的叫喊声中夹杂着两句断断续续的话语——“你!你!你怎么会……怎么会……杀我?”陈婆的话语间充斥着难以想象的不解,我的第一反应就是:难道陈婆本就认识獠牙剃刀?
——然而,我期盼已久的枪声并没有响起。
杜少谦用惯有的冷静阻止了食指间的扳机,以至于他起身奔向獠牙剃刀逃窜的方向之时,整个身子上方像是驮着千斤巨石,这使得他不可遏制地深埋起了头颅。我能获知那是怎样的一种窒息,压迫而撕心裂肺——我在随后起身的瞬间就全然感受到了。
回廊尽头的楼梯如此遥不可及,我全然是在闭气的状态下冲滚而至,整整二十八步,在跌下楼梯以后,我听到自己的喉咙里发出了数声尖号,就像暗夜里中弹的枭。
那一刻,我无法预料陈婆究竟是生是死,我也不清楚其余诸人是否会从滚滚浓烟之中逃出生天,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只知道:这或许是我们揭开所有谜底的最后机会——只要我们抓住獠牙剃刀!只要!
冲出吊脚楼的獠牙剃刀正在榆林里拼命奔逃,杜少谦紧随其后死死咬住不放;只不过这次的追逐相较那晚简直大相径庭——当下的獠牙剃刀脚下并未踩着那双足以越过“狗咬牙”砖墙的弹簧器物,而且,他奔逃时的速度似乎也大不如当日,步伐与步伐之间充斥着凌乱不堪,甚至有两次在闪转腾挪间整个身子都显得犹豫不决。这样的状况不禁让我心下涌起阵阵狂喜,深知只要再相持片刻,獠牙剃刀必定会被杜少谦活捉!这么想着,我赶紧抹去满脸雨水冲上前去助阵。
然而,就在我准备按照当日的方法包抄他时,杜少谦已然伸手抓住了那灰色袍子的下端,獠牙剃刀被这拉扯滞住了脚步。他在挣扎中试图摆脱越发靠近的杜少谦,只是杜少谦那双修长的手并无一丝松懈,似乎已然镶在了袍子上头……那阵密集的机枪声就是在这个时候陡然响起的!这枪声嗒嗒地呼啸着,在黄昏的天空下穿透密雨袭来,不可遏制地让杜少谦被迫丢弃了近在咫尺的机会,随即撇开袍子翻滚在地。但就是这仅仅的片刻,獠牙剃刀已然摆脱掉杜少谦,直奔黑漆大门而去……我在方寸大乱间无法获知子弹是由哪个方向发射的,仓皇之下竟然直奔杜少谦的方向逃窜,似乎他就是那些能帮我抵御子弹的“救命盾牌”。而这时,爬起身来隐入树后的杜少谦单手持枪,在以扇形之势扫过榆林周遭之后,交叉脚步后撤着;黄昏的榆林深处,他的身影越渐模糊不清,接着我听到他低沉地撇过来一句话:“邱明,躲在树后别乱动,等我回来!”我哪里还敢轻举妄动,只得遵照杜少谦的吩咐行事。整座吊脚楼还在冒着滚滚不息的浓烟,我望着那些徐徐升入天空的浓烟,突然感觉两条腿也在跟着晃荡不已,它们软耷耷得厉害,像是完全抽离了我的躯体。然后,我看到它们迈着恐惧的步伐无法控制地奔向黑漆大门……踉跄,踉踉跄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