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穆朗玛峰(第4/11页)
“一定把水煮开了再喝。”雷吉说。
我蹑手蹑脚地走到河边,始终保持与这两人之间隔着厚厚的树枝。我一边往我的大金属水壶里灌水,一边把身体往左边的树枝靠靠,以便偷听。我这才发现,理查说话的声音非常小,根本听不清楚,不过欧文斯的声音倒是粗声粗气的,他是个大嗓门。
“……我去了非常高的地方侦察,发现山脊上有一道非常危险的台阶,是一面约40英尺高的岩壁,就在峰顶山脊之下……在山谷中,我用望远镜就能看到,爬到……山侧凹地上……我又看到了它……”
什么意思?欧文斯似乎在为第一台阶或第二台阶提醒理查……可能是第二台阶,因为顶峰山脊就在……珠峰东北山脊上。不过我们谁都知道第一台阶和第二台阶,虽然没有人能登上那么高的山脊去征服它们(特别是更大、看上去更陡的第二台阶),不过马洛里和欧文在他们失踪的那一天可能做到了。自1921年那次探险以来,在历届探险队所拍摄的照片中,这两道台阶都清晰可见。为什么欧文斯现在要劝理查当心这样一件显而易见的事情呢?而且,出于某种原因,他用到凹地这个词来指代北坳,而没有说山坳。对于1921年那次侦察探险以后被命名的各种地貌,没准儿这位诗人登山家有他自己特殊的名字呢。欧文斯是不是一个人去登珠峰,然后因为这些位于东北山脊之上的巨大石阶障碍而不得不退回?这两道石阶是主因,再加上山脊线上狂风大作,诺顿和其他人才不得不移动到北壁之上,尝试攀爬近乎垂直的大深峡谷。
“……用固定绳索或许……”从理查的轻声答复里我只听到这几个字。
“是,是,那或许可以,”欧文斯判断道,“不过我无法肯定在……之下有营地或贮藏补给品的地方……”
理查低声说了几句话。他可能是提醒欧文斯小声说话,因为当他们再聊起来的时候,这位著名诗人登山家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了。
“……最危险的部分几乎要算是冰瀑了……”欧文斯急切地说。
冰瀑?我琢磨着。他指的是北坳之下、东绒布冰川最上方的那面近乎垂直的冰封雪壁吗?当然了,那里的确很难攀爬,在1922年的珠峰探险中,七名夏尔巴人挑夫就是被那里的雪崩夺走了生命,可为什么那里会是珠峰探险中“最危险的部分”?毕竟两次探险都已成功登上了比那还要高的地方,甚至每天还会把沉重的物资从那面冰壁运上去。那可是登山者和挑夫时常来往的地方。去年,桑迪・欧文临时建造了一架木绳梯,以便挑夫可以更容易且更安全地攀登那里。甚至帕桑和雷吉都费力地在那面冰壁上开凿出踏脚处,自由攀登了上去,而且赶在坏天气困住他们之前,他们还到了北坳营地,甚至还向上攀爬了一段距离,当然这些是建立在她的话可信的基础下,而我相信她说的都是真的。我们带来了洞穴探险者专用绳梯和让-克洛德的新12爪冰爪,还有他那个祝玛小玩意,这样挑夫就能更容易且更安全地攀登北坳了。
*
“我排列了顺序,”欧文斯粗声粗气地说,“白色,绿色,红色。确保……让它们到高处,非常非常高,而且……”
这句话我一个字都没听懂。我一直蹲在河边偷听,突然之间,我的靴子在一块石头上一滑,这时水瓶已经装满了,然后我听到理查说:“嘘,附近有人。”
我只好红着脸,若无其事地盖上瓶盖,站了起来,尽可能表现出一副天真的样子,漫步回到了营地,也不知道理查和他那位名人朋友有没有透过长满树叶的树枝看到我。
这两人向下游走了一点点,走出了我们的视线,来到一片空地之上,没人可以蹲伏在那里还不被发现,他们俩又非常热烈地聊了三十分钟。然后理查一个人回到了营地。
“欧文斯先生不和我们一起吃晚餐吗?”雷吉问。
“不了,他今天晚上就回去了。希望明天晚上能到大吉岭。”理查一边答,一边非常犀利地看着我,我坐在那儿,那个暗示我偷听的证据,也就是水瓶还在我的手里。在我的脸变得通红之前我赶紧低下头。
“理查,”让-克洛德说,“你从来没和我们说过你认识K.T.欧文斯。”
“我们从来也没有说起过这个人啊。”理查说着自在地靠在一个包装箱上,手肘放在穿着羊毛裤的膝盖上。
“我非常愿意结识K.T.欧文斯先生。”J.C.接着说,我觉得他的语气里夹杂着些许责怪。
理查耸耸肩。“肯[5]这人不喜欢与人交往。他找我谈些事,说完他就走了。”
“他住在哪里?”我努力问出这个问题。
“尼泊尔。”回答问题的是雷吉,“我想是在提扬博泽附近。就在坤布谷里。”
“我以为尼泊尔禁止白人——英国人——居住。”我说。
“并非如此。”理查说。
“欧文斯先生在战后去了那里,”雷吉说,“我想他娶了一位尼泊尔妻子,还生了几个孩子。他得到了当地的接纳。他很少穿越边境到印度或锡金来。”
理查一言不发。
那些白色、绿色和红色的顺序到底是什么?我真想问问理查。为什么那面冰壁,或者说欧文斯口中的冰瀑,会是攀登珠峰最危险的部分?为什么他会说到营地和贮藏补给的地方?在三支英国探险队都没能登上的珠峰北面,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抑或落了什么东西?
“你是在战争期间认识了欧文斯少校的吗?”雷吉问。
“是的,那时候我认识他,”理查说,“不过那之前我俩已经相识了。”他站了起来,拍了拍膝盖,“很晚了。我们是不是去找瑟姆楚比做点儿吃的,不然今晚我们就得挨饿了?”
*
许多夏尔巴人因为没能得到赐福而怨声连连,在他们的抱怨声中,我们离开了绒布寺,他们一直嘟嘟囔囔,没完没了,结果帕桑医生冲他们大喊了几声,他们这才安静了下来。我们这三十五个人在山谷中吃力地走了2英里,穿过了一条河,朝着绒布冰川的入口走去,然后我们抵达了前三支探险队的大本营所在地,这时候距离日落还有一个来小时的时间。我们在绒布寺空等了一场,结果大喇嘛札珠仁波切拒绝接见我们,我们这一天中的大部分时间就这样白白浪费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