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穆朗玛峰(第8/11页)
他从皮带里抽出一把比阿拉伯人的半月形刀短不了多少的弯刀,把箱子撬开。箱子里有一些稻草,稻草上放着一个很有光泽的红木小盒子。可汗把装货箱扔在一边,几个他的人连忙驱赶他们的坐骑蜂拥着凑到近处,想看看里面有什么东西。这些家伙身上散发着足以熏死人的气味儿,有马味儿,人的汗味儿,烟味儿,大粪味儿,还有马汗味儿。
可汗把刀放回刀鞘,从那个红木盒子里拿出两只美国制西式左轮手枪,枪上装有镀铬自动剥线器,配象牙手柄。子弹盒表面包裹着红色丝绒。其他土匪一齐爆发出一阵惊呼声,听上去像是又羡慕,又生气,又嫉妒。可汗骂了他们几句,他们便乖乖地不吭声了。另外一队包围着我们那些被赶到一堆的夏尔巴人,一直在密切监视他们。
雷吉用那种西藏方言说了几句话,并把第二个较大的箱子交给可汗。他又一次撬开纸板箱,这次他举起一个盒子,冲他的人喊了几句。
这个装货箱里堆着一盒盒独具风味的约瑟夫・朗特里牌英国巧克力。可汗开始把这些盒子抛给他的手下。突然之间,绝大多数土匪喊了起来,并开枪,我们的夏尔巴人只能拼命抓住那些马和骡子不松手。我再一次把我那吓坏了的小马前蹄拉离了地面。
可汗打开了第一个盒子,剥开包装纸,里面是一块精致的椭圆形巧克力,然后美美地吃了起来,而他那些脏兮兮的手指都快和巧克力一个颜色了。
“杏仁巧克力,”他用英语说,“非常非常好。”
“我希望您喜欢这些。”雷吉说,这回她也说起了英语。
“当心那些魔鬼和耶蒂。”吉米可汗说。他开了一枪,用踢马刺踢了一下他那匹毛发粗浓杂乱的马,然后这匹蒙古铁骑便朝着他们来时的东北方向疾驰而去,消失在了一片红色的尘埃之中。
“老朋友?”我们重新组成了一排长队,再次朝着定结跋涉,这时候理查问道。
“有时候会有生意往来。”雷吉说。她的脸被那些大马扬起的尘土染成了红色。我意识到,我们所有人的身上都落满了尘土,下起了冰冻毛毛雨,我们身上那一层泥土很快就变成了红色泥浆。
“吉米可汗?”我听见自己提问,“他到底为什么会有这么一个名字?”
“他的名字承袭自他的父亲。”雷吉一边说,一边用力拉她那匹固执的小马的缰绳,牵引着它踏上一条陡峭的小路,向着海拔16,900英尺的定结山口走去。
*
我们被困在大本营的前三天里,理查简直快发疯了。我也以我自己的方式失去了理智,我担心自己就快没命了,因为这该死的高度让我的头一直疼个不停,一天至少呕吐一次,而且胃口尽失,晚上还睡不着觉。每翻一次身,我都不禁气喘吁吁,本就睡得不踏实,一喘粗气就会醒来,只能艰难地喘大气,而我躺在帐篷底下的那些石头上,到了转过天来的夜里,我的身体都对这些石头有印象了。这真是太荒唐了。大本营的海拔只有16500英尺啊。要到了北坳之上,真正的攀登才算开始,那里的海拔几乎比这个低矮大本营高一倍半。16500英尺并没有比我去年嬉戏过的一些阿尔卑斯山脉的山峰高出很多,我不停地对自己这样说。为什么在那里没问题,在这里却问题一大堆呢?
你通常在那些山峰上停留的时间都不超过一个小时,呆子,那个有推理能力的我解释道。你可是在这里住下来了呀。
在这悲惨的三天里,我压根儿就不想听到那个该死的理性自我说三道四。我还拼命不让别人发现我的情况,可让-克洛德和我住在同一个温伯尔帐篷里,不仅听到了我呕吐的声音,我在夜里的喘息声他也听得一清二楚,甚至还看到我手脚撑着睡袋,像条病狗似的气喘吁吁。在我们一起吃饭的时候,在我们在雷吉大帐篷里一起开计划会议的时候,其他人肯定都注意到了我有些无精打采,可他们什么都没说。我能看得出来,雷吉和理查都没有因高海拔而出现不适,在留在大本营的第二天,让-克洛德轻微的高空病就消失了。
虽然这里极度寒冷,狂风大作,气候也很恶劣,可我们并没有整日蜷缩在帐篷里度过我们在大本营的头几天。在第一个整天之中,暴风雪铺天盖地,气温只有零下29摄氏度,我们还是冒着暴雪蹒跚而行,把我们的全部装备都卸了下来,并且整理妥当。这里没有草给骡子吃,所以几个夏尔巴人把它们赶回了初东村,我们把牦牛拴在了半英里外一个有遮蔽的地方,那里比较靠近我们北面的一条河,这些毛茸茸的可怜牲畜可以把爪子伸进岸边飘动的雪里,寻找到非常少的一些草料。
我们还在帐篷边上搭建了一个大温伯尔帐篷,给让-克洛德当工作室,他在那里检查氧气罐、装氧气罐的架子、普里默斯炉和我们的装备。他的工具可比一年前可怜的桑迪・欧文用的工具强多了,而那时候欧文就是用那些工具出色地完成了他那些修理和维护工作,临时建造了绳梯,还改造了吸氧装置,可让-克洛德的这套工具依旧相对落后。让-克洛德会金银锡的焊接,却不会铝和钢铁的焊接;在具备合适工具的前提下,可以拆开照相机、手表、火炉、提灯、冰爪和其他东西并把它们重新组装好,可他没有多少备用零件来做替换;他可以把金属恢复原形,可如果某些东西严重损坏到无法复原了,他并不能锻造出新的金属制品来。
很幸运,经过了两天的测试之后,让-克洛德告诉我们,我们那100个氧气罐中,只有14个漏压了,而这14个中的9个只是部分漏压。而理查告诉过我们,去年诺顿、马洛里和欧文的探险队一共带了90个氧气罐,却有30多个漏压。在抵达斜格尔镇进行盘点之际,他们那30个氧气罐里的大部分氧气都漏光了,根本成了废物。有了桑迪・欧文在去年徒步行进途中重新设计的马克五号吸氧装备,再加上几位天才的进一步改进,包括乔治・芬奇、让-克洛德和他那位曾经是铁匠现在是钢铁制造商的父亲,特别是在垫片、阀门和流量表等几个方面的改进,效果果然十分明显。就算我们此次探险没有成功——甚至就连我们要在珠峰较低处找到珀西瓦尔・布罗姆利勋爵尸体这个有限的目标也没有实现——也决不会是因为缺乏夏尔巴人口中的“英国空气”而败北。
正如我所说的,我们并没有无所事事。在第二天,我们先是费力地把牦牛和骡子背驮的物资重新装到了挑夫的背篮里,其他板条箱有的放在大本营里,有的被放在一边,留待将来运到一号、二号或三号营地里,然后我们四位大人和帕桑单独在雷吉的大帐篷里开会,敲定我们的策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