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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气息微弱,脉搏也很弱,呼吸困难,”帕桑说,“我几乎可以肯定,巴布头部撞击到砾石的部位出现了血肿,也就是说,那里形成了血块。”
“你能治吗?”让-克洛德问。我知道这位登山向导见过很多人在山上死于大脑栓塞,这些人死前都是如此,要么是受了伤,要么是出现了高空病,从而导致肺部或大脑中出现血块。对于我而言,这只是个医疗术语而已。
帕桑医生叹了口气。“氧气应该能起点儿作用。要是在正规医院,我会尽全力找到血块的准确位置,然后,如果病人无法苏醒,生命体征持续减弱,我或许会进行开颅手术。在这里,在这样的条件下,我最多能做的就是老式的环钻术。”
“有什么差别吗?”我问。
帕桑把他的大手放在巴布头盖骨缠着绷带的部位上。“做开颅手术的话,我会剃去巴布这部分头皮上的头发,然后切开头皮,没有X光机,我只能尽全力去猜测血块的位置以及该从何处切开头皮。接下来,我会在他的头盖骨上钻一个小洞,摘除一块头盖骨……我们称之为骨瓣。然后我会把所有压迫巴布大脑的头骨碎片取走,排出凝固的血块和积聚在一起的血液。如果大脑因为这次受伤出现肿胀,我或许会不把骨瓣复原,如此一来,从技术上来说,手术就变成了颅骨切除术。如果肿胀不严重的话,我就会使用小金属盘、金属线或手术缝合线把那片骨瓣恢复原位。”
“这听起来挺简单的。”我强忍着顺着喉咙而上的恶心感挤出这句话。
帕桑摇摇头。“这是现代的手术。在如今这样的情况下,借助我带来的手术工具,我只能做环钻术。”
“那是什么?”
帕桑似乎陷入了沉思中。他终于开口道:“自新石器时代以来,就有了环钻术。这种手术就是在病人的头盖骨上钻一个洞,露出硬脑膜,从而可以缓解大脑因伤后出血、血块或头骨碎片所导致的压力。我还真带了一个环钻来。”帕桑绕到一个装有手术设备的小箱子边,然后举起一个工具。
“这不过是个手钻罢了。”我说。
这位夏尔巴人医生点点头。“正如我所说,几个世纪以来人们一直使用这种头部穿孔工具。有时候倒也管用。”
“你怎么封闭钻洞?”让-克洛德问。我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他也感觉挺恶心的。
帕桑耸耸肩。“从理论上说,这样一个洞应该比骨瓣入口大,不过我可以用金属线或缝合线把这块圆形头骨缝合到原处,或者找个大小合适的硬币这种普通东西旋拧在头盖骨上。当然了,头盖骨上是没有神经末梢的。”
“你要那样做吗?”我问,“我是说,在头上穿孔。”
“除非迫不得已,”帕桑说,“在这种海拔高度做那样的手术是非常非常危险的一件事,而且这里的卫生条件也不好。况且他的头骨和头皮至少有三个部分碰撞到了那块砾石,所以我不能肯定血块的位置。我可不想在巴布・里塔的头盖骨上钻了三个孔之后还没有找到正确的位置。”
“对不起,请允许我离开一下。”让-克洛德说着走出了帐篷。我以前还真不知道我这位法国朋友这么容易恶心。
“我们观察巴布10到12个小时,”帕桑医生说,“如果他能苏醒,那我们就可以照顾他直至他可以乘坐担架出行,那之后就要尽快把他送回大吉岭。”
我不禁想到了为时五个星期的徒步行进。如果翻越海拔较高的山口,会有近路直接通往锡金北部地区,可这些山口非常高,而且只在夏季中开放很短一段日子。不管是穿越肮脏的西藏山城这种长途行程,还是翻过暴风雪肆虐的危险高山山口这样的近路,似乎都不适合一个脑部受伤或刚刚接受了环钻术的人。
让-克洛德带了两个大本营的睡袋回来。“我们今夜可以睡在医务室的铺地布上吗,帕桑医生?”他说。
帕桑笑了。“我们有更好的法子。医务室帐篷后面用帘子遮盖的部分有两个空床,就在昂・蚩力和拉帕・伊舍睡觉的地方旁边。我来帮你们把床搬到这片主区域来。你们今夜可以留在巴布・里塔身边。”
*
我很晚才睡着,日出之后才进入梦乡,然后突然惊醒过来,因为我产生了一种恐怖的感觉:出事儿了。我从睡袋里向外看,只见巴布・里塔正直挺挺地坐着,双眼睁得老大,咧开嘴笑着。帕桑就站在附近,双臂交叉在胸前。我把睡在我旁边床上的J.C.摇醒。
“哦,杰克大人,让-克洛德大人,”巴布・里塔喊道,“太好玩了,我从前从没这样过!”
我费力地向这个夏尔巴人挤出一丝笑容。J.C.只是盯着他看。
“我太幸运了,死的时候这么靠近敬爱的札珠仁波切。”巴布・里塔接着说,脸上的灿烂笑容依旧,“我希望你们能请求绒布寺的堪布法师来决定我应该得到什么样的葬礼。”
“谁都不会死。”我开口说,可随即我就住了口,因为我看到巴布・里塔瘫倒在那张铺着垫子的诊疗床上,一整夜帕桑就是在那里观察他的病情。这个夏尔巴人挑夫的眼睛依旧张着,笑容还挂在他的脸上。不过我看得出来,他已然没有了呼吸。
帕桑医生飞快地从他的床边跑过来,在漫长无比的几分钟里,他想尽各种办法让他苏醒过来,可巴布・里塔那饱受蹂躏的身体和高贵的灵魂毫无反应。他死了。
“我很遗憾。”帕桑医生终于说。他合上了巴布那双睁得圆溜溜的眼睛。
我不能自已地看着让-克洛德。从他的目光中我看得出来,他也同意这样一个事实:就因为我们充满孩子气的胡闹举动,就因为我们缺乏常识,我们把这个好人害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