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2/7页)

这条线路从东柏林出来,驶过一小片西柏林地面后又返回东柏林。列车行驶到这里时,所有的门窗都会被封闭起来。东柏林的乘客可以坐在车厢里俯视很小的一片西柏林土地,但是他们无法踏上那片土地。

海因里希在高架铁轨上的列车司机室里独自驾驶着。他会打开车窗,在列车经过某一地点时,用弹射器把一个高尔夫球大小的物体,抛到外面一个废弃的炸弹坑里。那里总有一个中年男子在遛狗,他知道海因里希的工作班次时间。当列车哐当哐当响着从视线里消失后,他会捡起这个高尔夫球,带回去交给中情局阵容强大的西柏林情报站。球体拧开后,里面放着一封卷得很紧的葱皮纸信件。

索洛明有消息了,都是好消息。他回国后,先是详细地汇报了工作,接着是一周的假期。他已经返回国防部报到,等待新的工作分配。在大楼的门厅里,国防部副部长发现了他,就是三年前曾要索洛明帮助修建夏季度假别墅的那位副部长,现在已晋升为第一副部长。

尽管他穿着上将的制服,佩戴的勋章重得足以沉没一艘炮舰,但他其实是通过政治手段爬上来的。他很高兴地看到,他的随从人员中,有一位来自西伯利亚的经验丰富的战士。对于那栋夏季度假别墅能按计划完工,他也很满意。他的副官由于健康原因(饮伏特加)刚刚退休,于是,他把索洛明提升为中校,并让他担任了副官的职务。

最后,索洛明冒着相当大的风险,留下了他在莫斯科的住址,并请求指示。假如克格勃截获并破译了这封信,那他肯定完蛋。但由于他无法接近美国使馆,所以他告知了兰利如何才能找到他。因为也门内战的阻碍,在离开亚丁之前,他没能领到更为先进的通讯用具包。

十天后,他接到一份关于交通违章的处罚通知,信封上印有交通总局的徽标。信是从莫斯科邮寄的,不会受到检审。信件和信封伪造得相当逼真,他差一点要给交通局打电话提出异议:他从未闯过红灯。然后,他看到了从信封里漏出的沙子。

他与要送孩子去上学的妻子吻别,等到独自一人时,找到从亚丁带回来的洗漱用具包,取出偷偷放在里面的一瓶增强液,涂在通知上面。信息的内容很简单:下星期天半晌午时,在列宁大街的一家咖啡馆。

在他喝第二杯咖啡的时候,一个陌生人从他旁边经过,边走边穿上大衣,以抵御外面的寒冷。那人空荡荡的袖管里面掉出一包苏联产的万宝路香烟,落在索洛明的桌子上。他用手中的报纸遮住香烟。穿大衣的人离开了咖啡馆,没有回头观望。

烟盒里似乎塞满了香烟,但二十个过滤嘴被粘在一起,下面没有纸烟。空隙处有一架微型照相机、十个胶卷和一张卷烟纸,描述了三个死信箱,还有如何去找到它们的说明,还有六种类型的粉笔记号及其位置,表示信箱已经空了,或需要去提取。此外,里面还有蒙克个人写来的一封热情洋溢的信,开头部分是这样的:“嗯,猎手朋友,我们将要改变这个世界。”

一个月后,“猎户座”第一次投递了情报,并提取了更多的胶卷。他的情报来自苏联绝密的军工部门,其价值无法估量。

库兹明教授检查第一五八号尸检报告的稿件,动笔做了几处注释。他不想请忙得焦头烂额的秘书安排重新打印,就让刑侦处的刑警们自己去推理吧。

他确信,这份报告肯定会被送到刑侦处去。他同情每天超负荷工作的侦探,只要没什么疑问,他会尽可能签署“意外死亡”或“自然死亡”的证书,然后死者亲属就可以领走尸体,按照他们的意愿料理后事。如果是身份不明的尸体,在法律规定的期限里,则要留在停尸间里。他会通知“失踪人员”部门去核对,但如果他们也给不出对应的身份,则将由莫斯科民政部门做出安排,把尸体最终送去贫民墓地,或是医学院的解剖课堂。

但第一五八号尸体是被谋杀的,这基本上可以肯定。除了行人遭遇高速行驶的卡车撞击,他很少见到这么严重的内伤。一次重击,即使是遭到卡车的碰撞,也不会有那么多创伤。他假设遭受一群水牛的践踏也会出现那样的后果,但莫斯科周边很少有什么水牛,而且牛群也应该会同时踩踏头部和腿部。一五八号尸体的颈部与臀部之间,前后都遭到过钝器的多次重击。

做完注释后,他在报告结尾处签名,写下了尸检日期:8月3日,然后放在了“待寄发”的盘子里。

“是谋杀吗?”女秘书问道。

“是谋杀,但身份不明。”他确认说。女秘书在牛皮纸信封上打字后,把报告塞进去,放在了身边。晚上下班时,她会把报告交给住在底层小房间里的门卫,门卫会及时转交给面包车司机,司机会将它递送到莫斯科市内的目的地。

这个时候,第一五八号尸体依然躺在冰冷的黑暗之中,身上已经少了眼睛和大部分内脏。

美国,兰利

1986年3月

中情局主管行动的副局长凯里·乔丹站在办公室窗前,凝视着外面他最喜欢的景色。如今已是3月下旬,中情局主楼与波托马克河之间的林地已经出现了第一批春芽。冬天透过光秃秃的树林可以看到的波光粼粼的流水,很快就会被绿叶遮挡,从视线里消失。他喜欢华盛顿,与他所知道的其他美国城市相比,这里有更多的绿地、树木、公园和花圃,春天则是他最喜爱的季节。

至少,过去一直如此。但1986年的春天仿佛是一场噩梦。中情局在雅典的线人,苏联军情局情报官谢尔盖·博坎,曾多次明确向美国人表示,他深信,一旦自己飞回莫斯科,肯定会被处决。虽然他无法证实,但上司召他回国的理由,说什么儿子在军事学院学习成绩欠佳,绝对是个骗局。因此,他已经“暴露”了。他自己的工作从未有过任何闪失,所以他深信,自己是被出卖了。

第一批碰到这个问题的有三个人,博坎是其中之一,中情局当时还不怎么相信。现在,他们没那么确定了。因为,又有五个身在世界各地的间谍,在工作中途突然被神秘召回苏联国内,随后便人间蒸发了。

这就有六个人了,再加上为英国人效劳的戈尔季耶夫斯基,就是七个,还有在苏联国内悄悄消失的也有五个。现在,这些资源全都枯竭。多年的艰苦工作、耐心等待、精心策划和税款的巨额投资,全都泡汤了。只有两个除外。

乔丹身后,苏联东欧处负责人哈利·冈特坐在椅子里沉思。他是这次事件的主要受害者,也是到目前为止的唯一受害者。冈特与行动副局长年龄相仿,都是一步步成长和晋升上来的,都在驻外情报站历经风雨,开发资源,与克格勃玩这场“大博弈”。他们彼此信任,情同手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