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8/8页)

杰斐逊从衣服的内侧胸袋里掏出微型录音机,询问对方是否介意。科马罗夫的脑袋朝旁边倾斜了一下,表示对大多数西方记者不会使用速记表示理解。库兹涅佐夫朝杰斐逊鼓励地点点头,示意可以开始了。

“科马罗夫先生,当前的新闻是国家杜马的最新决定,即把临时总统的任期延长三个月,但把明年的总统大选提前到了1月份。您对此是怎么看的?”

库兹涅佐夫很快进行了翻译,并倾听科马罗夫用响亮的俄语做出回答。科马罗夫说完后,翻译转向杰斐逊。

“显然,我和爱国力量联盟对这个决定感到很失望,但是作为民主人士,我们还是接受了。你应该也知道,杰斐逊先生,我深深热爱的这个国家,目前的状况不是太好。无能的政府长期放任经济挥霍、腐败和犯罪。我们的人民深受其害。这种状况持续时间越长,就会越糟糕。因此,推迟总统大选非常令人遗憾。我深信,我们能够在今年10月份赢得大选,但即使是明年1月,我们也照样能够获胜。”

马克·杰斐逊是一名经验丰富的记者,经历过多次采访,他明白这种回答太做作了、排练得过分了,好像一位政治家多次被问及同一个问题,能够现成地把答案背出来似的。在英美国家,政治家已经习惯于与媒体人士相处,他们会相当放松,叫得出许多记者的名字。杰斐逊感到自豪的是,他的文章能够描绘出丰满的人物形象,既有受访者的原话,又有他自己的印象,从而写出一篇真正的新闻报道,而不是那种冗长枯燥的陈词滥调。但眼前这个人就像是一台自动运作的机器。

多年的记者经验告诉他,相比英美的政治家,东欧的政治家一般更尊重新闻媒体,但这个人却不同。这个俄罗斯人很拘谨、很正式,就像裁缝师傅用的假人一样。

问到第三个问题时,杰斐逊明白了:科马罗夫显然讨厌媒体和整个采访的程序。这个伦敦人试图采用更为轻松的方法,但俄罗斯人没有表示出一丁点的幽默。政治家表现得非常严肃并不奇怪,但这个人极为自大,回答仍然像跟着自动提示机在朗读一样。

他迷惑地看了一眼库兹涅佐夫。这位年轻的翻译显然在美国接受过教育,是双语人才和外向型人才,久经世故,但他对待伊戈尔·科马罗夫就像狗一般忠心。他又尝试了一下。

“您知道,先生,在俄罗斯,总统拥有很大的权力,比美国总统和英国首相的权力要大得多。如果您当选为总统,那么在开始的六个月里,人们能看到哪些变化?换句话说,您首先会做哪些事情?”

回答依然像政治宣传册子上的文字一样程式化。习惯性地提到了打击有组织犯罪活动、改变官僚主义体制、恢复农业生产和改革货币。当进一步问及如何去实现这些目标时,回答依然是毫无新意的老一套。换作是西方的政治家,这样的回答肯定过不了关,但显然库兹涅佐夫期待杰斐逊能够完全满意。

回想起之前报社编辑对他的情况介绍,杰斐逊问科马罗夫,他打算如何重振俄罗斯民族的雄风。这时候,他看到对方第一次有了反应。

杰斐逊的话里似乎有什么触动了科马罗夫的某根神经,他好像受到了电击一般。这位俄罗斯人坐在那里,淡褐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杰斐逊被他盯得受不了,于是把目光转向了录音机。他和库兹涅佐夫都没有注意到,爱国力量联盟主席已经脸色惨白,两侧的脸颊上分别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红点。科马罗夫突然站起来,一言不发地离开房间,进入到自己的办公室,关上了房门。杰斐逊迷惑地朝库兹涅佐夫扬起了眉毛。显然,这个年轻人也感到茫然,但他很快就恢复了礼貌。

“我肯定,总统不会离开太久的。显然,他是突然想起某件急事,必须立即处理。完了之后,他会马上回来的。”

杰斐逊伸手关掉录音机。过了一会儿,在打了一通简短的电话后,科马罗夫回来了,他坐下来后字斟句酌地回答提问。他开始说话时,杰斐逊重新打开了录音机。

一个小时后,科马罗夫示意采访结束。他起身朝杰斐逊僵硬地点了点头,走向自己的办公室。走到门口时,他招手让库兹涅佐夫跟过去。

过了一会儿,公关顾问回来了,脸色颇为尴尬。

“恐怕我们的交通工具有点问题,”在陪同杰斐逊走下楼梯进入大厅时,他这么说,“您来时乘坐的那辆轿车临时有急用,其他汽车都是正在加班的员工私家车。您坐出租车返回民族大酒店可以吗?”

“嗯,我想应该可以吧。”杰斐逊说,现在他后悔没让酒店派车送自己过来了,要是那样,他可以让汽车等他,“也许你可以打电话帮我叫一辆车?”

“恐怕现在他们不接受电话订车了。”库兹涅佐夫说,“但我可以告诉您到哪里去打出租车。”

他把这位迷惑不解的时政评论员从主门领到铁门边。铁门缓缓打开后,他们来到外面的小街上,库兹涅佐夫指向了一百码远的基赛尔尼大街。

“到了大街上,您马上就可以拦到一辆出租车,这个时候马路上很空,十五分钟之内您就能回到酒店了。希望您能谅解。见到您很高兴,真的很高兴,先生。”

说完后他就走了。马克·杰斐逊极为沮丧,他沿着狭窄的小巷走向大街,边走边摆弄着录音机。最后,在走到基赛尔尼大街时,他把录音机放回西装的内侧胸袋。他抬头前后张望,寻找着出租车。可以料想,马路上没有出租车。他烦躁地皱起眉头,转向左边,朝着莫斯科市中心走去。他不时地扭过头去,看看后面有没有出租车。

两个穿黑色皮夹克的人看到他从小街出来,朝他们走来,于是他们打开车门下了车。当英国人距离他们只有十码远时,他们不约而同把手伸进夹克里面,掏出上了消声器的自动手枪。他们没有说话,只是分别扣动扳机。两颗子弹都击中了记者的胸部。

子弹的冲击力使杰斐逊停住了脚步。他双腿一软,坐了下来,躯体开始倾倒,但两个杀手已经插到了他的两边。其中一人扶住他,另一人把手伸进他的西装里面,很快从一边的胸袋里掏出录音机,从另一边掏出了钱包。

他们的汽车驶过来,开到旁边,他们跳上了车。汽车轰鸣着开走后,一个路过的妇女看到了地上的身体,以为是一个醉汉,但在看到流淌的鲜血时,她尖声叫了起来。没有人记下汽车的车牌号。记下也没有用,车牌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