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4/4页)

她告诉我的事让我脊背发凉:那些过去在我看来不容置辩的“现实”,可能只是我对一件事、一种情境的主观回忆。这让我感觉很不是滋味。如她所说,我们的记忆就像电影胶片,任由制作人剪辑;或者像果冻,可以用模子塑成各种形状。

我对她说,想让我同意这套理论恐怕不太容易,但是劳拉反驳了我。“你有没有过一种印象:你觉得自己经历过某件事情,或者去过某个地方,后来却发现那根本不是你的亲身经历,只是你小时候听过与此相关的故事?你的记忆把‘听故事’这一段删去了,换上了一个真实的事件。”

我记得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一直觉得自己在电视直播上看到了1970年堪萨斯酋长队战胜明尼苏达维京人队、夺得超级碗[4] 冠军的那场比赛。但其实我当时只有4岁,我只是听我爸谈论这场比赛听得太多了。

“看,我说是吧?还有一个典型例子就是探案员甄别证人证词时面临的困难。多数时候,证人们各自的证词都是互相矛盾的,即使在最明显的细节上也是如此:比如,在一桩交通肇事逃逸案件中,逃离现场的车辆是什么颜色的?有人说是红色,有人对天发誓说是蓝色,最后却发现其实是黄色的。我们的记忆不是一台摄影机,理查德,它不会把所有经过镜头的东西都原原本本地拍下来;它更像一位编剧或者导演,用现实的片段编造自己想要讲述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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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为何,她在那天晚上所说的话,我听得格外用心。到后来,我已经根本不关心韦德的项目是什么了,倒是更在意那个提摩西·桑德斯。我怀疑劳拉说的是不是真的。

名字并非无关紧要,这一点劳拉是对的。所以我30年后还记得提摩西这个名字。我也疑心劳拉和教授的交往是否只限于学术上。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性骚扰的话题甚嚣尘上,在大学里也并非没有丑闻。有时候,单单一个性骚扰的指控就能毁掉一个人的事业,或者至少让其一生蒙上嫌疑的阴影。所以,像韦德这样的人物,甘愿赌上学术生涯,只为了和一个学生共处而冒险,不论她多么吸引他,都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那天晚上我俩就睡在了起居室的沙发上,她睡着很久后我还醒着,盯着她半遮半露的身体、她修长的腿、她大腿的曲线、她舒挺的肩。她睡得非常熟,梦中握着拳。我决定相信她:有时候,我们只需单纯地相信,一头大象确实被魔术师从高帽里变了出来。

[1] 《拖家带口》:1987年开播的美国喜剧片。——编者注

[2] B. B. 金(1925—2015)美国著名布鲁斯乐手。——译者注

[3] 《米歇尔的记忆》(Michelle Remembers):加拿大精神病医生劳伦斯·佩兹德与其患者米歇尔·史密斯(后来成为他的妻子)共同写作的传记类作品,内容涉及邪教仪典摧残(Satanic Ritual Abuse)和被压抑的记忆。——编者注

[4] 超级碗:美国国家美式足球联盟的年度冠军赛。——编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