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2/4页)

“我从来不喜欢‘弗兰克’这个名字,”他说,两眼盯着我盘子里的意大利香肠,“小时候我读《飘》,里面有一个人就叫弗兰克,他呼出来的气都是臭的。嗨,不知怎么,这个细节一直在我脑中挥之不去,一提到这个名字,我就能想起这个。对了,你为什么仍对那件事感兴趣?”

“你有没有遇到过什么让你心里一直放不下的案子?即使过了很多年还是记得?”

“有很多,罗伊。”

“是啊,我知道,但韦德这个案子过了这么多年,我才意识到它仍然在困扰我。我是说,我感觉在表象下面还蛰伏着别的什么东西,某种重要的东西,正在等着我,明白吗?我说的不是《法律与秩序》[1] 电视剧里的那些破玩意儿,而是关于正义的,关于一种感觉:如果我最终失败了,就再也无法挽回了。”

他沉思了一阵子。

“我想我懂你的意思……九十年代我调到纽约市警察局后,在缉毒科工作过一阵子。那个时候,我们和联邦调查局的官员合作,和‘地狱厨房’的西部仔[2] 还有戈提的小弟们[3] 战斗。你根本没有时间觉得无聊。有一个爱尔兰老大的前妻,是一位叫麦拉的年轻女士,说只要我们为她提供保护,就告诉我们点儿内情。我安排她在西43街一家叫‘满月’的酒吧里与我们见面。我是和一个叫肯·芬利的同事一起去的,他一年之后在和一群尼加拉瓜匪徒的枪战中牺牲了。那个女人来后,我们点了酒,开始谈证人保护程序的事情,如果她愿意和我们合作的话,我们将会启动这个程序。然后她说她要去一趟厕所,那我就等着呗。我和同事等了10分钟,就觉得不对劲了。我找了一个女招待,让她去女厕所看看,但她已经不在那里了。最后我通知了经理,我们把全店都找遍了,一无所获。厕所没有窗户,想出去的话只能钻下水道,或者爬通风管——只有两岁小孩才爬得过去。我们真想不通这是怎么搞的:我们的桌子就在厕所门口,她要是溜走的话我们一定会看到的。而且店里当时基本是空的,那段时间没有别的人进出过厕所。”

“这叫什么事……你们后来查出来是怎么回事了吗?”

他摇了摇头。

“可能是我不愿意再想这件事。甚至直到现在,我一想起它来还是汗毛倒竖。她就好像消失在空气中了一样,就在我身边几米远的地方,而我完全不知所措。我们再也没有找到她,她始终生死未卜。多少年来,我都在绞尽脑汁地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可能每个警察背上都有几只像这样挠不掉的虱子吧,罗伊。所以你也不必太在意你那些悬案。”

走路把吉姆送回家以后,我回到停车场取车。开车经过麦克纳利·约翰逊书店时,我看到门口贴着一张小海报,说劳拉·韦思莱克博士周三下午要在这里办一场讲座。周三就是三天以后。我虽然不敢私下接近她,但我想,在拿书找她签名之后和她聊上几句,倒是未尝不可。看到这张海报对我来说是一个兆头,我决定抓住这个机会。

海报上没有照片,所以当晚我就去网上搜索她的照片。我隐约记得她的样子——当初找她问话时,她是一个又高又瘦、非常自信的姑娘,镇定地回答我的每一个问题——但是我回忆不起来她的脸。我找到了几张她最近的照片,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发现她的前额较高,目光冷峻,嘴唇边露出的表情也很严厉。从很多角度来讲,她并不漂亮,但是我明白为什么理查德·弗林会那么疯狂地爱上她。

***

三个月前,我应约翰·凯勒的要求,去西温莎镇警局的档案室复印了一些韦德案件的资料。现在,轮到我去普林斯顿警察局打听西蒙斯被控杀妻的案子了。在书稿中,这个案子只被理查德·弗林顺带一提,讲的都是从劳拉·贝恩斯那里听来的细节。来看看档案不会有什么不妥。这次谋杀发生在1982年,那是我调到西温莎警局的第二年。

我和布洛卡多警长通了电话。我很早以前就认识他,我们一起工作过。他没问多少问题,就允许我查看有关的档案。前台的一个伙计给了我一个访客胸章,然后我就去了地下室,那里有档案室和存放证物的房间。

从档案的布局摆放来看,这个地方和我离开那会儿相比没有什么变化。一个老警官,瓦勒·明斯基,也是我的熟人,塞给我一个旧纸箱,把我领到了一间临时的办公室。屋里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一盏台灯、一台旧复印机,还有一些什么都没放的架子。他让我别着急,拿来的材料慢慢看,并且叮嘱我不能吸烟。然后他就离开了,留下我一个人做自己的事。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我读了相关的文件,发现弗林在书稿中的描述虽然简单,但还是准确的。

德雷克·西蒙斯没有承认杀人,而且法官遵照约瑟夫·韦德的诊断结论,考虑到被告患有精神疾病,判决他无罪。西蒙斯被捕后,先是关在新泽西州立监狱,然后转入特伦顿精神病医院,在那里他遭遇意外,导致记忆丧失。

一年后,西蒙斯的外伤好了,转入了马尔波罗精神病医院,两年之后他从那里出院。法官把他转院到马尔波罗,后来同意释放他,都是因为约瑟夫·韦德写的专家评估意见。等西蒙斯被释放并接受监视以后,档案里面只有一份文件:1994年,法官遵照专家鉴定,下令取消对他的监视。

我记下了另两位专家的名字,1983年他们和韦德一道,在那份使西蒙斯得以出狱的精神鉴定报告上签了字。他们的名字是琳赛·格拉夫和约翰·T·库利。

接着我看到了一张电话号码表。

西蒙斯并不是在案发后当即被捕的,而是在他妻子死亡8天后。这张电话号码单,列出了从案发前直到德雷克被捕的这些天中,他家里接到和拨打过的电话。我把这张表格复印了一份,放在我的手提箱里。

处理西蒙斯案的警官尼古拉斯·奎因是我的同事,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死于心脏病突发。调查此案的另一个人可能是在我离开之后才进入警局的,名叫伊恩·克里斯托都罗斯。

我把纸箱还给明斯基警官。他问我有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

“还不能确定,”我说,“你认识克里斯托都罗斯警探吗?他是调查这桩案子的警官。我认识此案的另一个调查人,奎因,但是他15年前就死了。”

“我当然认识他。5年前他调去了纽约警察局。”

“你知道怎么联系他吗?”

“嗯,稍等一下。”

“多谢了,瓦勒。”

“老朋友,客气什么。”

明斯基打了几个电话,和对方讲了些老婆出轨、老娘喝醉之类的笑话,一边讲还一边像抽风一样朝我挤眼睛。最后,他笑了,潮红的脸上显出胜利的神色。他在一张报事贴上写了个手机号码,递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