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中国的开膛手杰克(第2/3页)

散会了。

这些平时趾高气扬的警察头头,此刻,一个个灰头土脸地鱼贯而出。李三多斜睨着门口,人都走净了,他摆了摆手,身高1米75的美女秘书识相地将门轻轻关闭。

空荡荡的会议厅里,只剩下了他和许瑞龙两个人。

“许局长。”李三多冷冷地问,“今天开会,你怎么一言不发?”

“李书记。”许瑞龙依旧端正着目光,“我觉得和你没什么可说的。对了,你不是说案子破不了你就要摘几顶乌纱帽吗?我等着呢!”

“老驴头……”李三多瞪了他半天,嘴里咕哝着,突然从椅子上蹿了起来,一面伸手戳他的肋条骨,一面恶狠狠地叫道:“反了你了,敢这么跟领导说话?不怕我专你的政么!”

许瑞龙大笑着左躲右闪,冷不丁拽住李三多的胳膊反拧过来,把他按倒在桌子上,一面笑一面问:“老猴子,服不服?还敢摘我的乌纱帽,还敢专我的政?信不信我把你裤子扒下来,让你那漂亮秘书看看你屁股蛋子是不是红的!”

“哎哟哎哟!疼死我啦!”脸贴在桌子上的李三多,龇牙咧嘴地说,“我投降,我投降……”

在市公安系统中,很少有人知道李三多和许瑞龙的渊源。

建国之初,许瑞龙的父亲——一向深谋远虑的侦缉队总队长许天祥,认为新政权动向不明,深浅莫测,为个人安全计,抽身避祸才是明智之举,留下一句“一仆不事二主”便挂印而去,回家后足不出户。

谁知,1949年10月召开的第一次全国公安会议期间,时任公安部部长的罗瑞卿发表了“放下思想包袱,为人民政权立功”的讲话,希望那些曾经供职于旧政权的警察们,只要对人民没有犯过严重罪行,并已经把历史问题交代清楚的,积极投身到新中国的公安事业中,并点名希望许天祥这位“京津第一名捕”出山,会后还亲自登门拜访,要他“不要有顾忌,当好祖国的钟馗”。许天祥非常感动,遂出任市公安局刑侦处处长。

许天祥的儿子许瑞龙,打小就认识李三多,因为他俩住一条胡同。

整条胡同的人都知道,李三多的父亲曾经当过军统的大官,1946年3月17日,在陪同戴笠从青岛回南京的途中,乘坐的飞机在江宁板桥镇岱山所失事罹难。由于家庭的“特务背景”,建国后,一家人从一栋四合院里被清出,搬到许瑞龙家隔壁一栋低矮的平房里。

五十多年过去了,许瑞龙依然记得,年幼的他每到傍晚,蹲在胡同口的包子铺窗根儿下面闻那一缕肉香时,经常能看到鼻青脸肿的李三多摇摇晃晃地走进家门,然后门里面就传出几个女人的惊叫声和哭泣声。原来,李三多溜回了故居,站在门口大喊:“你家住的是我家的房子!”结果遭到新房主儿子的殴打,但是没过几天,他照旧溜回去,照旧大喊,照旧挨揍……

不管被揍得多么重,许瑞龙却从来没有听过只大他两岁的李三多的哭声。

也就是从那时起,许瑞龙经常被妈妈灌输:“你别跟姓李的那小子一起玩儿。他们家是特务,咱们家是警察;他爸爸是坏人,你爸爸是好人;他是坏孩子,你是好孩子,所以……”

所以黑、白,善、恶,好、坏,邪、正,注定是泾渭分明,你死我活。

从童年时代开始,许瑞龙就和李三多划清了界限。尽管住一个胡同,抬头不见低头见,但许瑞龙很少搭理他,甚至当李三多挂着油滑的笑容主动向他点头哈腰打招呼时,他也昂首挺胸一走而过,视若不见。

“李三多,你给我老实点!”

这句话,每次赶上政治运动——三反五反,反右,四清……许瑞龙都要严厉地警告李三多。随着时光流逝,训斥者的脖子系上了红领巾,慢慢地衣服的胸口又挂上了团徽,后来成为一名光荣的公安干警。而被训斥者从面黄肌瘦的孩子,变成了尖嘴猴腮的成人,靠收破烂养活自己和一大家子。

起初,身穿雪白警服的许瑞龙,根本没有把这个小混混放在眼里,但是,当他有一次下夜班经过文化宫,看见李三多居然西服革履地和一个烫了“大卷”的漂亮女子搂搂抱抱走出来时,顿时目瞪口呆:这个平时破衣烂衫的家伙,怎么混进了交际场?而且,他哪里来的钱置办这一身行头?

莫非这个家伙“子承父业”,当上了特务?本来他就是国民党特务的儿子啊!

从这一天开始,好几年的时间里,许瑞龙都秘密追踪着李三多的一举一动,发现他经常根据环境的不同“变”成各种人:在古董店他是买卖字画的“李老板”,在大学他是夹着书本插班听课的“小李”,在舞会上他是技倾群芳的“李先生”……但是只要回到胡同里,他照样是那个收破烂的李三多,点头哈腰的李三多,破衣烂衫的李三多。许瑞龙越发觉得他深不可测,但又没有抓住他任何犯罪的把柄。而李三多仿佛早就洞悉了他的追踪,见面的一笑诡异而狠毒。

“文革”初期,许天祥被打倒,神秘失踪。许瑞龙和其他几百名公安干警也被定为“叛徒、特务、反革命分子”,集中到西郊农场关押。

来到农场的当天,所有“犯人”都被押到一个大晒谷场听领导训话,他们的性命都攥在这位新上任的领导手里。许瑞龙做梦也没想到的是,站在他面前的“领导”竟是他多年来一直追踪的李三多!

李三多的确是“子承父业”,但他不是国民党特务,而是我党高级情报人员。建国后,考虑到国民党特务将不断向大陆渗透,中央调查部秘密发展了一批觉悟高的国民党官员家属,负责与特务接头,并一举破获之。年轻的李三多足智多谋,屡建奇功。“文革”中,随着市里整个政法系统被打倒,这些被关押到西郊农场的公安干警无人监管,身份特殊的李三多被临时抽调到这里当起了农场“场长”。

许瑞龙以为自己落在李三多手里,必然不得好死,但是李三多表面上对这些“犯人”整天价吆五喝六,声色俱厉,其实动不动就给他们放探亲假、改善伙食,对怠工行为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特别是有一次许瑞龙重病,躺在牢房里就剩下喘了,李三多来这儿一看,一面大骂他装死一面对医务人员说:“我养的那只鸡今早刚死,去炖锅鸡汤给他喝!看他还能喘几天!”

两年后的一天深夜,许瑞龙睡得正香,牢门哐啷啷打开了,他揉着惺忪的眼睛一看,竟是李三多走了进来,身穿一身囚服,胳臂底下还夹着被褥,在他身边一躺,大大咧咧地说:“嘿,腾个地儿!”

“你……你怎么进来了?”许瑞龙十分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