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大恐慌(第4/5页)

林香茗说:“是有一些……”

“哦?有失实的地方?”李恒如再次打断他的话,“这么说,市局已经把案件侦破了吗?”

林香茗一愣,才感受到对方的刻薄,不禁有些生气,但依旧很有涵养,控制住情绪:“李总,我是客,您是主,是不是应该给我倒杯水喝?”

李恒如盯着这个俊美的小伙子,觉得他的笑容里有一丝疲惫,不由得站起身,给他倒了一杯水。

林香茗一边喝水,一边说:“那篇报道很有文采。”

“文采?”

“是啊,描写的成分远远多于写实,所以显得很有文采,不过,并没有失实的地方。”

李恒如把后背往老板椅上一靠,头仰得很高。

“您觉得凶手是个什么样的人?”林香茗一副随便聊聊的姿态。

李恒如轻蔑地说:“一个惨无人道的蠢货。”

“您说的很对,这样惨无人道的蠢货,在我们行为科学上有个词叫‘无组织力罪犯’,他们智商和情商都偏低,社会适应能力极差,在其成长过程中,长期忍受着伤心、气愤、恐惧等不良情绪,往往觉得自己比别人矮一截,极端自卑。”

“那又怎么样?”李恒如的话外之音是“干我什么事”?

“您看,他就像是一个从来就被人看不起的懦夫,有一天,一时冲动,杀了一只鸡,旁边的路人都鼓掌叫好,他就一定会再杀第二、第三只,以此证明自己的骁勇。报纸上一次次宣传凶嫌何其凶残,犯罪现场何其血腥,而警方却对其束手无策,就会让凶嫌产生一种成就感,觉得自己原本卑贱的社会价值通过惨无人道的杀戮得到了实现,就会不断地加大、加重犯罪力度……”

“对不起,我不需要你给我上课。”李恒如不耐烦地摆摆手,“我不相信张伟的报道会有那么大魔力,我只要最有轰动效应的新闻……”

“那么,我们谈点实际的。”林香茗幽幽地说,“独家报道如何?”

李恒如一愣:“你……什么意思?”

“市局新闻处那边我去协调。”林香茗说,“这个案件快要侦破了。我只是设想,比如某天早晨,报摊上的所有都市报中,只有《法制时报》的头版,刊登着捕获凶犯的现场照片……”

李恒如瞪圆了眼睛,片刻,他的嘴角浮起一缕不易察觉的微笑:“林队长果然名不虚传,说吧,什么条件?”

林香茗也笑了:“我的条件只有一个:立即中断张伟对这个案件的报道权,所有相关新闻的记者署名只能有一个——郭小芬!”

离开《法制时报》的时候,郭小芬还是愁眉不展。林香茗说:“怎么还是不高兴?”

“谢谢你帮我争取到了我想要的东西。可是,我觉得周围太病态了……”郭小芬咬了咬嘴唇,接着说,“我想独自去走一走。”

“你要去哪里啊?”林香茗问,“你的脸色很不好。”

郭小芬很勉强地笑了一笑:“还是注意点你自己的身体吧。我去月亮河南岸的命案现场去看看。”

“别去,会有危险的。”林香茗说,“变态杀手有不少会在作案后24小时内,重返现场,回味杀人时的快感。”

但是郭小芬还是坚持要去,林香茗叮嘱她多加小心,两个人才分道扬镳。

七月的月亮河,臭得仿佛刚刚被呕吐出来,河面漂浮着一层绿得发黑的污物,河岸边的白色石栏、夭夭垂柳、郁郁草地也都像是血管被污染后,皮肤上生出的毒疱和烂疮。郭小芬走过小桥,望着眼前茂密的树林,有些犹豫。

——我真的该进去吗?

那些树活像一大群张开手臂、扭转腰肢的人,而这些人的面目却隐藏在它们绿色的头发里,也许是在掩饰一张张已经发霉、腐烂的脸。

抬头看看天空,病恹恹的灰色。

附近很安静,没有人,也没有声音。案发现场,密林深处,午夜,这里会是什么样子?会是怎样的狰狞?

算了,既来之,则入之。

她走进了那些绿色的头发里。

没走几步,回头时就已经看不见来时路,只觉得鼻腔里有一股浓重的腥气,是河水的味道,还是昨晚抛洒在这密林某个角落的血液还没有凝结?

忽然,她愣住了。

右边一棵树后面,冒出一个人来,涂了厚厚一层脂粉的脸上白得好惨,是华文大学那个叫白天羽的学生会主席。

他的右手揣在兜里,看着郭小芬的目光里是那样的惊惶,似乎还有一种被猫逼到墙角的老鼠的绝望。

他的心理年龄有22岁么?还是更小,比如,18岁以下?

“你怎么在这里?”郭小芬问。

“我……随便走走,随便走走。”白天羽怯生生的,“你来做什么?”

郭小芬盯着他:“昨天夜里,这儿发生了凶杀案,你知道不知道?”

白天羽打了个哆嗦:“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也是后来听同学们说的。”

也不知道他哆嗦是因为被吓的,还是心里有鬼。郭小芬知道,逼问他是没有用的,虽然她感到一种奇怪的不安全感从心头泛起,但不想示弱,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你知道不知道犯罪现场在哪里?带我去。”

“我……我上午和看热闹的同学们一起去过,你跟我来吧。”白天羽说。

树林犹如入夜的坟场,越往深处去,越显得阴森。两个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着。沉默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所以郭小芬就有一搭无一搭地凑话:“你对这里很熟悉么?”

“嗯,我和陈丹过去经常来这里散步。”白天羽说。

“你一定很爱她,对么?”

“当然,我把她当成女神一样,就算她掉下一根头发,我也会精心收集好,放在贴身的口袋里保藏。”

“她出事后,你也去仁济医院看过她不少次吧?”

“是啊,每次去我都给她买鲜花,带去她爱听的CD,她最喜欢听音乐了,无论什么曲调,听一遍就能哼唱,跟印在心里似的……”

“看着她躺在病床上,一定让你很痛苦吧?”郭小芬看着他痴痴的样子,叹了口气,“也不知她什么时候能好起来,指认残害她的罪犯。”

没有想到,白天羽的喉咙里发出一阵怪笑。

笑得像哭一样。

“我痛苦吗?也许吧,谁知道呢?说不定我还很开心呢,那个婊子不是得到她该得的惩罚了吗?我是那么爱她,疼她,恨不得把命都给她,可她把我当成什么?无非是她的玩物之一,她对我还不如对一条狗!”白天羽越说越激动,脸上的肉扭曲着,干硬了的脂粉扑簌簌直往下掉,在这幽暗的树林里,给人一种格外狞厉的感觉,“这都是报应,那些玩弄感情的婊子们应得的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