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第5/5页)
但这个说法无法让她母亲稍稍放心。“求你,别去,亲爱的。”接着,这位妇人搬出她的杀手铜——负罪感,“你爸爸已经走了,万一你再有个三长两短,我就什么都没了……只剩我一个,那时我一定不知所措。你不希望我这样,是吧?”
然而,玛丽·贝斯被鼓舞过无数探险者和科学家的肾上腺素激励着,还是准备好刷子、收集瓶、袋子和园艺用的铲子,昨天一早便在潮湿、炙热的天气下继续她的考古大业。
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她真的被那昆虫男孩攻击、绑架了。妈妈果然是对的。
现在,她坐在这酷热、腐烂的木屋里,在痛苦、难受和因口渴造成的半精神错乱的状况下,想起了母亲。在她父亲因癌症过世后,她母亲就崩溃了。她停止和朋友来往,结束在医院的义工工作,断绝生活中一切正常的活动。玛丽·贝斯发现自己僭越了父母亲的角色,自己的母亲已变成终日与电视和垃圾食品为伍的女人,变得肥胖、了无生趣、需要照料,跟一个可怜的幼童差不多。
但玛丽·贝斯的父亲在和死亡搏斗的岁月中教会她一件事——做你命中注定该做的事,不要因为任何人而改变。父亲死后,尽管母亲一再要求,玛丽·贝斯仍没有因此而休学,还在家的附近找了一份工作,尽可能在母亲的需要和自己想要完成大学学业的心愿之间协调平衡。第三年,她毕了业,找到一份野外调查的工作,进行一系列美洲人类学的研究。如果研究的地点在她家附近,还算没问题。但如果研究工作是去圣菲【注】研究美洲原住民,或阿拉斯加的爱斯基摩人,或曼哈顿的非裔美洲人,那么她也非去不可。过去她总是陪在母亲身旁,但她现在也要展望自己未来的生活前景。
【注】美国新墨西哥州的首府。
可是,原本应该在黑水码头区挖掘收集更多证据、和指导教授协商、进行写作计划或检测已发现的古文物的她,现在却掉入这十来岁的少年神经质的爱的陷阱里。
绝望无助的感觉贯穿她全身。
她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但突然,她止住悲伤,冷静了下来。
别哭!坚强点。做好父亲的女儿,学习他每分每秒都和疾病奋战,至死不休的态度。不要学你母亲的样。
要当弗吉妮亚·戴尔,她重振了失落的殖民者。
要当那只白鹿,森林中所有动物的女王。
此时,正当她想到北卡罗来纳传说故事书中记载的这只雌鹿庄严威武的形象时,森林边缘忽然有个人影闪过。那个传教士从林木间走出来,肩上扛着一个大背包。
真的有人!
玛丽·贝斯抓起加勒特的一个玻璃瓶,里面装着一只长得像恐龙的甲虫,用力掷向窗户。玻璃瓶击碎玻璃窗,撞上窗外的金属栅栏,碎得四分五裂。
“救救我!”她张嘴大叫,但发出的声音几乎听不见,因为喉咙早已干涸。“救命!”
在一百码之外,那个男人停下了脚步。回头张望。
“求求你!救救我!”她发出长长的哀鸣。
他回头看了一会儿。然后,又走入林中。
她深吸一口气,想再大叫一次,但喉咙已完全哽住了。她开始猛咳,咳出几丝鲜血。
在空旷野地那端,那个传教士继续往森林走,一会儿就消失不见了。
玛丽·贝斯一屁股坐在发霉的沙发上,绝望地将头靠着墙壁。突然,她抬起头,被眼前一个东西的举动吸引了。就在小屋里离她不远的地方,刚才玻璃瓶里装的那只甲虫——那只缩小版的三角恐龙——并没有因为住所的破坏而丧命。玛丽·贝斯看着它绝处逢生般地爬上玻璃碎片堆,张开一对翅膀,接着又张开第二对,奋力拍动,速度快得让人看不见。随后它从窗台飞了出去,重获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