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芬恩微微一笑,笑容里带着讥讽。崔西的直觉告诉她,这个笑容里藏着秘密,除此之外,它还带着一股耍赖的味道,他心知肚明没人会强迫一个八十八岁、有心脏病和肺气肿的老人出庭作证。
“在这件事上,我问心无愧。”
“你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不是每一件事都非要有个答案。”
“为什么这件事不能得到答案?”
“因为答案会很伤人。”
“我的家人也都走了,德安吉洛,只剩下我。”
他的目光迷离起来,“你爸爸向来很尊敬我,但在这座小镇上,不是每个人都那么看待我。我不是名校毕业,也一点儿都不像人们刻板印象中的诉讼律师,但詹姆斯从来不小看我,对我的蜜莉也很好。我对他的感激,远远超出你所知道的。”
“所以,如果他开口要求,你就会故意输掉人生最后一场辩护官司。”
她渐渐正视心中的那个问号,怀疑促使埃德蒙•豪斯被定罪的幕后主使者,很有可能是她的父亲,而不是卡洛威或克拉克。芬恩的表情没有一丝畏缩,他将一只手按在崔西的手上,轻轻一捏。他的手掌不大,有着老人斑,“我知道你为什么回来,但我不会阻止你。我知道你心里有个过不去的坎,陷在妹妹的失踪和过往的记忆里。我们也都陷在那段往事里,崔西,但不表示我们可以倒带,让事情重来一遍。一切都变了,我们也是。对大家来说,自从莎拉失踪的那天起,很多事都改变了。不过你今天能来看我,我非常高兴。”
崔西已经有答案了。如果芬恩也是陷害埃德蒙•豪斯的共犯之一,那他会把这个秘密带到坟墓里去。两人又随便聊了聊小镇和居民,二十分钟后,崔西决定起身告别,“谢谢你的茶,德安吉洛。”
芬恩跟着她穿过杂物间,来到后门,她走到小阳台上,立刻感受到屋里的温暖和屋外的寒冷之间的差别,空气中全是浓浓的肥料味。崔西又谢了谢他,但转身要走时,他又伸手按在她手臂上。
“崔西,”德安吉洛说,“小心点儿。有时候我们最好把问题留在心中,不一定要找到答案。”
“找出答案又不会伤害别人,德安吉洛。”
“会伤人的。”他又给了崔西一个温和的微笑,随即退回到屋里,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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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西用筷子在一盒豉汁鸡肉里挑弄着。大量的文件、黄色笔记纸和诉讼复印件,散满在丹厨房里的餐桌上。他们暂时停下来吃晚餐,收看晚间新闻。丹按了“静音”键,方便两人交谈。
“他连反驳都没有,”崔西再次提起她与德安吉洛的对话,“只说他问心无愧。”
“但他也没说当时他已尽全力为豪斯辩护。”
“对,他完全没提到这点。”
“我们不需要芬恩来证明他当初没有合理地为豪斯辩护,”丹一边说,一边读着《西雅图时报》头版关于即将到来的听证会的报道。《西雅图时报》对此事做了全面介绍,其中还附上了莎拉高四那年的全班合照、埃德蒙•豪斯二十岁的照片以及一张崔西的近照。美联社挑选了这则报道,并刊登在全国的几十家报纸上,包括了《今日美国》和《华尔街日报》。
“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丹。”她用筷子刺穿纸盒,往后一坐。雷克斯跑过来,把头塞进她的大腿之中,它很少这样亲近人。“你是在跟我撒娇吗?”崔西揉搓着它的头问。
“小心,它心机很重。它真正要的是鸡肉。”
她搔弄着雷克斯的耳朵后方,福尔摩斯不甘示弱,跑过来想用鼻子把雷克斯顶开。“你仍然打算让卡洛威打头阵?”
丹折好报纸,放到餐桌上,“对,第一个就请他上台作证。”
“我猜他会说自己不记得了,要你回去看初审时他的证词记录。”
“我就是希望他这么做,这样我就能在法庭上一一拆解他的证词。”丹一弹指,再一指,两只狗就乖乖地跑进客厅,躺倒在地毯上,“他越是回避我的问题越好。我只需要绕着他的证词打转,用接下来证人的证词戳穿他。如果我能激怒他,他也许会口不择言。”
“他的脾气的确很大。”她瞥了电视一眼,“你看,那就是范佩尔特。”
玛丽亚•范佩尔特站在卡斯卡德郡郡法院外的人行道上,右肩上方就是法院沙岩名牌上的青铜字样。丹跟着崔西来到沙发边,拿起遥控器,再次按下“静音”键,此时的电视里,范佩尔特正朝法院的阶梯走去。丹这才明白,她就是“揭穿”崔西介入协助埃德蒙•豪斯申请听证会的记者。
“ 她把事情说的好像水门事件注19,对不对?”丹说。
范佩尔特走到法院的阶梯前,转身面对摄影机。崔西发现背景里有几辆新闻采访车,它们就停在最靠近法院入口的马路旁,看来是抢先占据了好位置。
“感觉出庭的不只是埃德蒙•豪斯,而是整个雪松林镇。问题并没有解决——这么多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位知名医生的女儿失踪了,接着是大范围的搜寻,以及一位假释强奸犯戏剧性地被逮捕。最后,这场曾经震撼人心的谋杀审判,居然有可能是误判,把无辜的人送入监牢。控辩双方今晚都不会发言,但我们很快就会知道结果。埃德蒙•豪斯的听证会明早登场,我将会在这里,在法庭内,为各位来实时报道。”
范佩尔特回过头,最后一次朝法院望去,然后画面结束。
丹又按了“静音”键一下,“你似乎做了一件别人都做不到的事。”
“什么事?”
“你让雪松林镇又成了新闻焦点。现在每家新闻台都在报道它,全美各大报纸也都看得到它。还有人告诉我,镇上到法院之间的旅馆全都客满,甚至有人跑去民家租住多余的空房。”
“我觉得她的功劳比我大。”崔西说,“但她说错了,当初的审判一点儿也不震撼人心。我记得审理过程还挺无聊的。克拉克有条不紊,沉重缓慢地描述,而德安吉洛明明很能干,却表现得无能为力,好像早就放手,要顺其自然。”
“也许他就是。”
“说实在的,我记得当时整座小镇给我一种很奇怪的疏离感,镇民似乎都不想出庭听审,却又觉得有义务而不得不参加。我其实经常怀疑,这是不是也跟我爸爸有关,他是不是打过电话表态,所以法官和陪审团都认为既然全镇到齐,表示大家都同情莎拉,并且相当重视这件命案。”
“他似乎想给陪审团吃一颗定心丸,让他们做判决时不要手软。”
她点点头,“他不赞成死刑,但他要豪斯一辈子待在牢里,永远不得假释。我记得他是这么想的,不过他似乎比其他人都更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