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2008年3月10日 早上(第7/22页)

“去找我要的东西。”陆劲一边答,一边快步走出院子,在出门的时候,他回头对那个惊慌不安的女人说,“这东西是我家的,就不还给你了。”

“没关系,没关系,你拿去吧,不就是根锄头吗?其实原来坏了,我们都修过了……”那女人连忙说,她已经迫不及待地已经走到了门边。

他们刚跨出门,她就立刻“砰”地一声关上了门,岳程还听到插上门拴的声音。

“那东西真的是你家的吗?”岳程问。

“那间屋子里大部分东西都是我家的。”陆劲道。

他们一路朝屋子后面的斜坡爬去,越过一片沼泽,不一会儿就来到了一片草丛,岳程觉得这里真有点像聊斋志异里鬼魂出没的荒郊野岭,四周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也没种庄稼,野草长得都可以当裤子穿。

“这是哪儿?”岳程问。

“我的墓地。”陆劲答道。

岳程跟着陆劲穿过这片茂密的草丛,在两块墓碑前停了下来,拨开杂草,岳程看见,其中一块上写着“爱子陆劲之墓”,另一块上则没有写名字。

“这块是谁呢?”岳程问道。

“是我妈的,但里面是空的,她的骨灰被我爸葬在公共墓地了。”陆劲漠然地说。他弯下身子,拔掉了墓碑旁边的杂草,然后抡起锄头朝自己的墓碑下面砸去。

难道那些信被他的母亲藏在了这个墓碑下面?岳程想了想,觉得这非常有可能,陆劲的母亲一定认为自己此生都见不到儿子了,所以她把儿子的随身物放在这个假想的墓碑里寄托哀思,就好像有些人为没有骨灰的亲人建的“衣冠冢”一样。如果陆劲的母亲把那些信藏在这个墓碑里,一号歹徒是肯定找不到的。

墓穴并不深,他们轮流用锄头扒了几下,里面很快就露出一个印有嫦娥奔月图案的铁盒子。岳程看出那是个月饼盒子,看来入狱前,陆劲曾经在中秋节给母亲寄过月饼。

“她喜欢吃月饼。”陆劲无缘无故说了一句,好像在向他解释,又好像在自言自语。

岳程没有说话,默默看着陆劲从泥里扒出这个已经锈迹斑斑的月饼盒子。盒子里有一包用塑料袋层层包着的东西。岳程凑上去瞧了瞧,那包东西包括一叠信,几张陆劲小时候的照片,一双新袜子和一条还没拆封的男式内裤。为什么里面会有条内裤?把这个放在墓碑里好像不太体面啊,而且看样式和牌子都是很多年前的了。那是你的吗?他很想问陆劲,但他忍住了,因为觉得这么问有点像在窥探别人的隐私,他觉得现在还是来关心一下一号歹徒的信更为明智。

“这些信是你要找的吗?”他问陆劲。

“就是它们。”陆劲从那叠信里抽出一封来交给他。岳程看见信封上果然写着“陆劲收”的字样,他立刻想到可以把这些信送去刑侦研究室,到时候说不定能采集到凶手的指纹和别的生物样本。想到这些信也许会让他很快逮住凶手,他不禁心头一阵兴奋,但随之而来的又是一阵不安,不知道局里现在是什么情况,离开太久,会引起各方面猜疑的,所以他很想尽快把事情搞定后回S市,于是他说:

“这个我们过后再研究,先把这儿填上吧。”岳程把信交还给了陆劲。

“好。”陆劲把信塞进了滑雪衫内部。

岳程想,这件衣服的内侧肯定有个巨大的口袋,否则怎么能装得下那么多信?

陆劲凝望着铁盒中的袜子和内裤,深吸了一气,然后他把铁盒盖好,放回坑里,接着把锄头递给了岳程。

“麻烦你。”他道。

意思是让我填坑了?!妈的,你算老几啊?还让我帮你修墓,那要不要我以后给你来扫墓啊?他恼火地想着,恨不得踹陆劲两脚,但一抬头看见陆劲的脸色,他又忍住了。任何人都看得出来,这位连环杀人犯现在心情不佳,所以最好还是不要去惹他。

陆劲在母亲的墓碑前坐了下来,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块没有一个字的石头发呆,直到岳程把他的墓填好,他还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想到陆劲有可能此刻正在悼念亡母,岳程决定等一等,但又过了5分钟后,见陆劲仍没有起身的意思,他忍不住了,终于开口催促道。

“喂,我们得走了吧。”

“好的。”陆劲低声答道,却没有马上起身,岳程看见陆劲伸出他那双手瘦棱棱的手放在那块冰凉的石头上,那动作温柔而有力,就像是搭在某个朋友的肩膀上,他闭着眼睛,像在沉思,又像在用心里的眼睛凝视那块石头,接着他忽然俯身亲了一下石头的顶端,岳程看见他嘴唇蠕动,像是在说什么话,根据口型他猜想,那应该是——“安息吧。”

在之后的5分钟里,陆劲一直没有说话,岳程也没问,他只是不断回头去看陆劲的眼睛,虽然每次看到都是干的,但他从心底里肯定,这个人肯定哭过,而且还是放声大哭。

“你是……”那个头发梳得油光锃亮,身上穿着格子布睡衣的男人站在门口,满怀狐疑地盯着简东平。

“我就是刚刚给你打过电话的简东平。”像以往一样,他显得彬彬有礼。

这个名叫钟平的男人挠了挠头,打量了他一番,问道:“你就是那个美国华侨的儿子?”

“对,我就是。”

那人仿佛松了口气,他退后两步,让出条路来:“进来吧,进来吧,我正等你呢,你瞧,下午觉都没睡。进来吧。”他打了个哈欠。

这是一套很普通的旧式公房,两室一厅,一间朝南一间朝北,客厅仅八、九平方,放着张铺了花布台布方桌、几张椅子和一个旧柜子。

“来,这儿走。”那人说着,把简东平带进了那间朝北的卧室,这里看上去像是女孩子的闺房,床上有小熊图案的床罩和褐色的玩具熊,墙壁还挂着大幅的男明星照片。

根据简东平的了解,钟平是该有个女儿。

警方的资料显示,1997年,钟平的儿子,三岁的钟明辉在无人看管的情况下,掉进了离家不远的一个未加盖的窨井内,据说,这次事件是因孩子的母亲疏忽大意造成的。因为当时她正在跟邻居闲聊,根本没注意到孩子已经离开了她的视线,等她发现孩子不见时,悲剧已经酿成。

钟明辉去世后不久,钟平便以照看孩子不周为由与妻子离了婚,两个月后,他娶了邻家一个长相漂亮的离婚女人周艳,这个女人身边还带着一个上小学的女儿。据传,钟平的妻子听闻此消息后,犹如五雷轰顶,在离婚的头一年中,她曾经不断吵上门来,不仅当众在弄堂里与钟平大打出手,还戳着鼻子辱骂钟平是“杀死亲生儿子的凶手”,周艳是“勾引别人丈夫的贱货”。 传言说,钟平早在离婚前就跟周艳关系暧昧,对此钟平和周艳都矢口否认。但有人回忆,周艳离婚前,她的丈夫也曾经来她的住处闹过,虽然两人没在大庭广众之下撕破脸皮,但好事的邻居还是听出了一些端倪,周艳的丈夫似乎是发现孩子不是自己的才提出的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