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 布赖恩归来(第3/6页)

布赖恩的话假得要命,我打赌丽塔会带着莫名其妙的表情端详他,可她只是微微红着脸,坐到沙发里,把咖啡杯推向他。“你要加奶和糖吗?”她说。

“哦,不,”布赖恩说,朝我笑笑,“我喜欢黑咖啡。”

丽塔把咖啡杯的把手转向他,在旁边放上一张餐巾纸。“德克斯特喜欢加一点儿糖。”她说。

“亲爱的女士,”布赖恩冒出一句,“我得说他已经找到他的蜜糖了。”

我不知道布赖恩受了什么刺激变成了坐在我家沙发上的假话大王。他的恭维话是那么露骨、虚伪和粗糙。天黑了,咖啡喝了,比萨吃了,我这兄弟当然会留下来吃晚饭,他越发兴奋了。我真希望老天开开眼,来个闪电把他劈死,至少给他个警告,让他收敛点儿。可是布赖恩的恭维越露骨越虚伪,丽塔就越开心,连科迪和阿斯特都被他迷住了。

更让我受不了的是,当莉莉·安在隔壁房间里哼唧起来时,丽塔把她抱到客厅里展示给大家看。布赖恩也相应地做出了最过分的表演,夸她的脚趾、鼻子,她美丽的手指头,甚至她的哭声。丽塔微笑着照单全收,竟然还宽衣解带,当众给孩子喂奶。

所有这一切加在一起,构成了我自上次见到布赖恩以来最不舒服的一个晚上。丽塔至少高高兴兴地说了三遍“我们是家人”。为什么不能围坐在一起交换开心的谎言呢,家庭不就是用来干这个的吗?

当九点钟布赖恩站起身告辞时,丽塔和孩子们都被这个新亲戚给笼络得兴高采烈。我把布赖恩送到门边,丽塔紧紧地拥抱了他一下,告诉他一定要常来,科迪和阿斯特也都像小大人一样和他握手道别。

我趁送布赖恩到他的车旁的机会,把屋门紧紧关上。在钻进小红车之前,他转过身看着我。

“兄弟,你有多好的一个家啊,”他说,“完美家庭。”

“我还是不知道你来干吗。”我说。

“你不知道?”布赖恩说,“我表现得还不明显吗?”

“明显得让人难受,”我说,“但意图不清楚。”

“你就这么难相信我也想有家庭归属感吗?”他说。

“是很难。”我说。

他把头歪向一边,不解地看着我。“可这不是最初让我们相遇的理由吗?”他说,“这不是特别自然的事儿吗?”

“也许,”我说,“但我们不是这样。”

“啊哈,太对了。”他用惯常的夸张语气说,“不过,我发现自己在思考这件事儿。在想你,我唯一的亲人。”

“就我们所知……”我说着,惊讶地听见他在说一模一样的话。他发现了这一点,笑了起来。

“看见没?”他说,“你没法儿跟遗传较劲儿。本是同根生,兄弟,我们是一家人。”

这话重复了整个晚上,直到布赖恩的车开走,它仍然在我耳边萦绕。这一点儿都没能让我觉得好过,直到上床睡觉,我还觉得有谁的脚指头在我的脊梁骨上别扭地划着。

这一晚我时睡时醒,内心深处被焦躁的情绪笼罩。那是一种莫名的恐惧,被黑夜行者的不安所孵化。和我一样,他表现出前所未有的惶恐,好像感到有什么可怕的事件正在酝酿。我真想把他赶回笼子里,好让我有几个小时的安眠。可是,我想到了我还有莉莉·安。

亲爱的、甜蜜的、宝贵的、无可替代的莉莉·安,德克斯特那新生出来的人类心肝和灵魂,她有着绝妙的本领。她拥有一副强大而美妙的肺,而且她打定主意要和我们分享她的天赋,整夜如此,每二十分钟一次。每次我刚要进入梦乡,莉莉·安就开始施展她的哭技。

丽塔似乎完全不被这噪声打扰,每次孩子一哭,她就说:“德克斯特,把她抱过来。”显然她都没醒。她俩一起沉沉睡去,然后丽塔连眼睛也不睁地说:“请把她抱回去吧。”我蹒跚地把莉莉·安放回婴儿床,仔细地给她盖好小被子,默默地求她,哀求她睡上个把小时。

在这个辗转反侧的夜晚,德克斯特做梦了。梦中的形象像床单一样拧巴:莉莉·安用小拳头握着一把刀,布赖恩倒在血泊里,丽塔为德克斯特哺乳,科迪和阿斯特泅过同一摊血水。这完全不可理喻,并且一团糟,我从内心深处觉得不舒服。当我天亮时从床上爬起来时,感觉跟没睡一样。

我挪到厨房,丽塔砰地把一杯咖啡放到我面前,和她给布赖恩端咖啡的细致劲儿完全不能比。

“布赖恩看起来真不错。”她说。

“是啊。”我应道,心里想“看起来”和“实际上”差得太远了。

“两个孩子都很喜欢他。”她说。我那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舒服感更厉害了,我那未经咖啡刺激的大脑完全没法儿对付这感觉。

“是啊,哦……”我边说边喝了一大口咖啡,“其实他以前不怎么跟孩子们合得来,而且……”

“他结过婚吗?”丽塔高兴地问道。

“我不觉得他结过。”我说。

“你怎么会不知道?”丽塔尖锐地指出,“我是说,德克斯特,他是你的兄弟啊。”

也许我这新长出来的人类感情绷不住了,烦恼的情绪终于穿过晨雾喷薄而出。“丽塔,”我恼火地说,“我知道他是我兄弟,你用不着老告诉我。”

“你应该告诉我的。”她说。

“可我没说。”我富有逻辑地回答道,还有点儿不高兴,“那我们能换个话题了吗?”

她看上去还兴致勃勃,但还算识相地住了口。可是她没有把我的煎蛋做熟。我带着科迪和阿斯特出门的时候心中顿时觉得轻松了许多。当然了,生活本就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事儿,比如孩子们和他们的妈妈沉浸在同样的思绪里。

“德克斯特,你怎么从来没跟我们提起过布赖恩伯伯?”我刚发动车,阿斯特就问道。

“我以为他死了。”我说,希望我的语气表现出了足够的意思让他们不要再继续谈论这个话题。

“可是我们没有任何别的叔叔伯伯。”她说,“其他人都有。梅利莎有五个叔叔。”

“梅利莎听上去是个很有意思的人。”我说着避开了一辆莫名其妙地停在路中央的大SUV12。

“所以我们希望起码有一个伯伯。”阿斯特说,“我们喜欢布赖恩伯伯。”

“他很酷。”科迪轻轻地补充。

布赖恩有他的目的,我像知道自己姓什么一样清楚这一点。直到弄清楚他的意图,我才能从这糟糕的心情中解脱出来。我把孩子们送到学校后去上班,心情仍然没能好转。

文斯·增冈带来了面包圈。想到我的家庭生活让我受的罪,面包圈实在是太安慰人了,充满了正能量。“哈,面包圈,来得太是时候了。”我对抱着盒子费劲儿地走进来的文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