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章 泰士摩弗吉尼亚(第11/13页)

还有许多其它营地和别墅,他本可以走得再远些,但那些地区经常有泰士摩的警察巡逻。而且在那些路上,至少总有一、两家长期居民。

在布莱德福的百货商店里,他买到了自己想要的所有东西,包括给恰莉买的三条厚裤子和三件羊毛衬衫。这儿没卖女式短裤的,于是她只好穿最小号的男式短裤。这使她有时觉得讨厌有时却又很开心。

穿着爷爷的滑雪板走六英里到布莱德福,对安迪来说既是负担也是件乐事。他不愿意把恰莉一个人留在家里,不是说他不相信她,而是他总在担心等他回来时却发现她不见了……或死了。

无论他穿了多少双袜子,这双!日靴子还是让他的脚起了水泡。如果他想走得太快,他的头就会阵阵作痛,于是他就会想起脸上那几处曾经感觉麻木的地方,并且想象着他的大脑是一条胎面花纹磨光了的旧轮胎,轮胎由于使用过度有些地方已经露出帆布面了。如果在这湖中他突然中风倒地,最后被冻死”恰莉该怎么办呢?

但也正是在这些短程旅途上、他可以非常冷静地思考。周围的沉寂使他的脑筋变得清晰敏捷。泰士摩池塘本身并不宽一安迪从西岸走到东岸还不到一英里——但非常长。二月份冰面上的积雪可达四英尺深。有时他会在半路停下慢慢朝自己左右看去。

这时的湖面显得就像是一条铺着耀眼白色瓷砖的长长通道——干净,完整,一·直向两边延伸直到消失在视野中。四周环绕着银装素裹的松树林。头上,是冬季刻板。严厉而又耀眼的蓝天。远远地,有时会传来乌鸦的叫声,或冰面的破裂声,但除此之外便是一片沉寂。这种运动锻炼了他的身体。在皮肤和衣服之间渗出一层温热的汗水——使自己运动出汗再将汗水从额头上抹去,这种感觉真好。,在教授叶芝。威廉姆斯的诗歌,批改作业的日子里,他已经忘记了这种美妙的感觉。

在这静溢中,在这使自己强壮起来的运动中,他的思路变得清晰异常。也正是在这里,他思考着迫在眉睫的问题.应该做些什么——早就应该做些什么了,但那已是过去的事了。他们在爷爷的别墅过了冬,但他们还是在逃亡。那些围坐在炉边抽着烟斗。眨着好管闲事眼睛的老头们使他感到的不安已足以让他面对这个事实。他和恰莉被逼入了绝境,他们必须想法冲出去。

而且他仍感到愤愤不平,因为这一切都是不应该的。他们没有任何权利。他的家人都是美国公民,生活在一个据称是开明的社会里;而他的妻子被谋杀,女儿被绑架,他们两人就像在篱笆里被追捕的兔子。

他再次想到是否能把他们的遭遇透露给某个人——或某些人——这样真相就可以大白于天下。他以前没这样做是因为至少一定程度上,那种心理一导致维奇的死的同样心理——一直存在。他不愿自己的女儿像展览会上的畸形人那样长大;他不愿她被关起来——既不是为国家的也不是为她自己的利益。而最糟糕的是他一直在欺骗自己。甚至在他看见他的妻子嘴里堵着毛巾被塞在洗衣房的熨衣橱里时,他仍在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说迟早有一天那些人会放过他们的。只是为了好玩,小时侯做游戏时他们曾这样说,最后大家都要把钱还回来的。

只是他们已不再是孩子,他们也不只是为了好玩;而且游戏结束后,没有人会还给他和恰莉任何东西。在这场游戏中,赢家有权保留自己的战利品。

在这一片寂静中,他开始理解一些残酷的事实。从某种角度看,恰莉确实是个畸形人,和那些服用过DES的母亲生的无肢畸形儿一样。这并不是恰莉的错,但事实终归是事实。只不过她“好的。”他说着摸了摸她的头发。他的喉头突然涌起一股不祥的恐惧,在这附近发生的一件他已多年没有想起过的事蓦地出现在眼前。他和爸爸。爷爷一起到林中打猎。他叫嚷着要爷爷那把·22手枪,爷爷同意了。安迪看见了一只松鼠想打死它。爸爸开始反对,但爷爷用一个奇怪的微笑制止了他。

安迪用爷爷教他的方法瞄准松鼠并打中了它。它像只填充玩具一样从树上滚落下来。安迪把枪还给爷爷,兴奋地朝他的战利品跑去。走近了,他被看到的景象惊呆了。在近处看,那松鼠不再是一只填充玩具,它还活着,他击中了它的后半身。垂死的它躺在自己的鲜血里,黑色的眼睛是清醒的,依然有生命却充满了可怖的痛苦。它身上的跳蚤已经察觉了灾难的真相,正排成三条小队匆匆忙忙从它身上撤离。

他的喉咙埂咽了;在九岁这年,安迪第一次尝到了自我厌恶那尖锐。痛苦的滋味。他呆呆地瞪视着自己肮脏的杀戮,感觉到父亲和祖父正站在他身后;他们的影子落在他身上——麦克吉家的祖孙三代在弗芒特的树林中注视着一只被谋杀的松鼠。身后。

爷爷轻轻他说,你已经干了,安迪你觉得怎么样,眼泪咧地流了下来,使他不能自已——害怕和明白事情真相后的热泪:事情做过了,就再也不可挽回。突然他发誓说再也不用枪杀害任何东西了。他在上帝面前起誓。

恰莉说,我再也不点火了。在脑海里,安迪听到了爷爷在他枪杀了那只松鼠、并在上帝面前发誓再也不做类似事情那天对他说的话。再也不要那样说,安迪。上帝喜欢让一个人违背自己的诺言。这会使他明白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地位是多么渺小,他的自我控制力又是多么有限。这与伊夫·曼德斯对恰莉所说的话何其相似。

恰莉在阁楼上发现了一整套连环画,正在慢慢消化着它们。

安迪凝视着她:她正坐在一张古老的黑色摇椅中,沐浴在灰蒙蒙的阳光下;以前他祖母经常坐在那儿,手里总是拿着一篮针线活。他心中有种冲动想让她把刚才的话收回,在还来得及的时候把话收回;他想告诉恰莉她并不了解那可怕的诱惑:如果枪放在那里的时间已经太长,迟早有一天你会再次拾起它的。

上帝喜欢让一个人违背自己的诺言。

除了查理·佩森没人看见安迪寄出了他的信。佩森是十一月搬到布莱德福的,打那以后就一直致力于振兴“点子商店”。佩森是个小个子,长着一张愁苦的脸。一次安迪到镇上来时,他曾试图请安迪喝一杯。镇上,人们都认为如果在明年夏天佩森的努力仍无结果的话,那点子商店在九月十五日就又会在窗子里挂上那张写着出售或出租的牌子。他是个挺不错的人,但却在干一件没什么希望的事。布莱德福已是大大地今不如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