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重逢(第2/12页)

“什么?那些银行?”

“啊哈。”

“哦,60年代末,70年代初。”计程车司机打开了话匣子。“他们弄到一笔市政改造资金。于是他们就把所有的东西都拆掉了,盖起了这些银行。他们振兴城里的商业区。这下可好了,从前的大部分商店都被拆了,修了这么多银行、停车场。可是你还是找不到他妈的一个车位。那些该死的市政官员都该千刀万剐。对不起,我又说脏话了。”

“你在这里住了很长时间了吧?”比尔问。

“住了一辈子了。生在德里家庭医院,死了他们还会把这把骨头埋在希望山公墓。”

“那也不错啊,”比尔说,“这里也没全变。”穿过邦比的银行、停车场,车子驶上中央大街。“阿拉丁剧院还在那里?”

“是的。”计程车司机表示赞同。“不过差一点儿就被那些骗子给拆了。”

“再盖个银行?”比尔问,觉得自己为这种想法感到震惊很可笑。

任何一个头脑正常的人都不会拆掉这座庄重典雅的剧院。他们怎么就能想出要拆掉阿拉丁来盖银行呢?

“啊,对,一家银行。”司机说。“那些人看中了阿拉丁,想要拆掉它,盖什么金融街。甚至得到了市议会的同意。于是有一些市民——那些在这里住了很久的人——一成立了一个委员会。他们请愿,游行,喊口号,最后市议会召开了一次公开会议讨论这事,汉伦把那些家伙说得理屈词穷。”司机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汉伦?”比水吃惊地问,“麦克·汉伦?”

“就是他。”那司机扭过头看了看比尔。“图书管理员,一个黑人。

你认识他?“

“认识。”比尔说。他想起了1958年7月认识麦克的经过。当然又是鲍尔斯、哈金斯和克里斯……每一次都是鲍尔斯。哈金斯和克里斯(噢,上帝)无意间起了作用,把他们7个聚集到一起——紧紧的,越来越紧直至密不可分。

司机不做声地开了一会儿车,又说:“德里变化很大,但是还有许多过去的痕迹。市政厅、纪念公园里的水塔。你还记得那个地方吗,先生?小的时候我们都以为那里有鬼。”

“我记得。”比尔说。

“喏,那是医院。还认得出吧?”

他们正经过德里家庭医院。医院后面佩诺布斯科河缓缓地流人肯塔斯基河。比尔还记得那栋3层小楼——在一片高楼大厦的包围下显得那么渺小。

比尔心中浮起一种奇怪的感觉。两种不尽相同的印象交叠在一起。新德里,不错。但是从前的德里还在那里,埋藏在那些崭新的建筑之下……但是你的眼睛还是在无助地搜索……寻找昔日的德里。

“那个货运场可能也拆掉了,是吗?”比尔问。

计程车司机开心地笑了。“你的记性真好,先生。那个货运场还在那里,不过只剩下一堆废墟和生锈的铁轨。有人想买下那片土地,修建各种娱乐设施,但是却搞不清那片土地的产权,还在等待法庭的裁决呢。”

“还有运河。”比尔低声说。这时车子已经拐上了帕斯彻路——现在的商业街。“运河还在这里。”

“对,”计程车司机接过他的话,“我想它永远都会在那儿。”

左边就是商业街。汽车行驶着,比尔突然感到那些奇怪的景象交叠在一起。小的时候,这个紧临班伦东北角的狭长地带长满了杂草和巨大的向日葵。往后向西走是开普老区的低收入房屋开发计划。1906年铁制品厂爆炸后,他们还像挖掘埃及古墓的考古学家一样去那里搜索。附近离垃圾堆不远的砾石坑里也发生过一些可怕的事情,但是他一时想不起来。他只记得有一个叫帕特里克。亨博特的人,好像是跟冰箱有关。还有一只追捕麦克的大鸟。还有……

他摇摇头。只是一些记忆的碎片,一些小事,仅此而已。

比尔摇摇头,好像眼前的这条挂着各种招牌的商业街是他的幻觉。商业街没有消失,因为那不是幻景。铁制品厂消失了,周围的那片空地也消失了。眼前的商业街是一个现实,而不是记忆。

但是他还是不肯相信。

“到了,先生。”司机把他从回忆中唤醒。车子停在一个外观酷似宝塔的建筑前的停车场里。“晚了点儿,不过总比不来强啊,是吗?”

比尔在小雨中站了一会儿,看着计程车开走了。他这才想起来他本来想再问那个司机一个问题,却忘记了——也许是故意的。

他本来想问那个司机他是否喜欢住在德里。

比尔猛地转过身走进了“东方之珠”。麦克·汉伦正坐在大厅里等他。当他站起来的那一刹那,一种梦幻的感觉占据了比尔的头脑。过去的种种印象又在脑中浮现,这一次来得更加猛烈。

他记得曾经有一个身高4英尺3英寸,整洁、聪敏的小男孩。而眼前的这个男人有5英尺7英寸高。脸上的皱纹使他看起来不像38岁,倒像个四十八九的人。

比尔的脸上一定显得万分惊讶。于是麦克平静地说:“我知道自己老了。”

比尔的脸红了。“不算太老,麦克,只是我只记得你儿时的模样。”

“是吗?”

“你看上去很疲倦。”

“我的确有点儿累,”麦克说,“但是我一定会成功的。‘’他笑了笑,那笑容使他神采奕奕。比尔又看到27年前他所认识的那个孩子的模样。虽然他的脸上刻满皱纹,两鬓斑白,但是他还是比尔从前认识的那个孩子。

麦克伸出手。“欢迎回到德里,比尔。”

比尔绕过那只手,一把抱住麦克。麦克也有力地拥抱他。

“不管出了什么事,麦克,我们都会处理好的。”比尔咽下泪水。

“我们曾经打败过它,我们还会再、再、再一次打、打败它的。”

麦克抬起头,微笑着看着比尔,眼中闪烁着晶莹的泪光。“一定会的,比尔。一定。”

他领着比尔穿过一条灯光幽暗的走廊,走过大堂,来到一扇挂着珠帘的门前。

比尔站在门外迟疑了一下,突然感到很恐惧。使他心慌的不是那个神秘、未知的怪物,而是一个简单的事实——如今他又长高了15英寸,头发也快脱光了。想到即将见到所有的老朋友,大家脸上都已没有少年的纯真,他就感到很不安——几乎是恐惧。

我们长大了,他想。那时我们没有想到自己会长大。但是我们还是都长大了。如果我走进这扇门,一切就都成为现实:现在我们都已人到中年了。

他惶惑、胆怯地看着麦克。“他们都变了样了吗?”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麦克……他们都变了吗?”

“进来就知道了。”麦克说着,把比尔领进那个小单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