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牛总(第2/8页)

慕容云抓起秋波的手,故意摆到我的面前说:“大哥,我可以带着秋波走了吗?”

“走吧……走吧……走吧……”我绝望地喃喃自语,“不要再让我看到你们!”

这回是无条件的投降。

“保重!亲爱的大哥!”

慕容云神色凝重,仿佛由衷地为我祝福,老旁人所见大概真以为兄弟情深。

随后,他挽着流泪的秋波,匆匆走出教堂大门。

一分钟后,我艰难地忍住伤悲,追到外面的夜空下,并非反悔我的决定,而是让外面守侯得到人们让开。

果然,我的保镖们围住了慕容云和秋波。

但在我的明确命令之下,他们只得无奈地推开,我用最后一点力气说:“放他们走!谁都不准追赶,也不准跟踪!放他们离开中国!”

数支手电筒的照射下,秋波回头感激地对我点头,她在感激我的宽容与放弃,感激我对她和慕容云仍有情义。

这对神仙般的男女,消失在佘山之巅,很快我听到奇瑞QQ发动的声音,几分钟后便无影无踪。

从此,秋波将跟随兰陵王远涉天涯,成为我的死敌的一部分。

十字架上受难的基督正看着我。

深秋。

我常常回忆梦中那池黑色的湖水,但已没有了阵砧涟漪的秋波。

这才令我感到秋天的意义,看着街边梧桐逐渐枯黄,飘零下脆弱的叶片,如铺满大街的尸体,又被匆匆而过的行人的脚步踩碎,却无法融入泥土与大地,只得凄惨地横陈于水泥或柏油路面,等待西伯利亚的北风,将残骸碎片卷入阴暗天空,变作无数细小尘埃,献祭给这个冰冷的世界。

她不会再回来了,包括爱犬贝贝——我的心头却已如释重负,搬开一块压抑许久的石头。以往追求秋波的每日每夜,脑中梦中都是她的倩影,却无法亲近她的身体,更无法亲近她的心。望眼欲穿隔靴搔痒的日子,不亚于在美国蹲监狱的煎熬。

当我彻底绝望并放弃她的一切,就像放弃她曾带给我的希望,放弃在狱中渴望自由的意志,放弃获得未来身体与精神幸福的权利——我也就彻底放弃了她带给我的痛苦与抑郁。

原本压得几乎窒息的我,失去她后却重获大口呼吸的权利——另一种复活。

想起她毅然离别时我的不舍与痛苦,想起她选择慕容时我的惊讶与羞耻,忍不住对自己大笑几声。当时我的愤怒与失望,与其说是对秋波强烈的爱,不如说是对慕容云强烈的嫉妒!作为一个男人我彻底败给了他,眼睁睁看着他抢走我要的女子,这才是真正痛苦之处吧?我对秋波一相情愿的感情,从来没有强烈到对莫妮卡的那种程度。我需要的不是一个等待我进攻的周芷若,而是一个愿意热情地给予我的赵敏。

我与慕容云争夺秋波的战争,是为最后的荣誉,为男人的自尊,为一种原始的征服欲,而不是为自己的爱情。从这个角度而言,或许我根本没有爱过她。

这不是失败后的自我安慰,更不是无能懦弱的阿Q精神,而是放手以后的醒悟——放开紧握的双手,意味着可以掌握整个天空。

为何我的读心术能看到她心里说:“高能,我从一开始就喜欢你。”

因为,当她双目失明之时,还看不到我长什么样,她喜欢的是黑暗中的高能,却不是阳光下面目平凡的高能。

我不会再怨恨秋波,她的选择让我明白,自她复明以后第一眼见到慕容云——我九再也不可能拥有任何机会了。即便她被慕容云送回我身边,依然无法改变第一感觉。美少年早已牢牢占据她的芳心,不会再容纳第二个人,我的一切努力都是可笑的无用功。

相比于耳聪目明可以去世界任何角落的秋波,我反倒更怀念2008年爱拥挤的上海地铁偶遇的盲姑娘——她才是我心底真正的秋波,双目失明楚楚可怜,却坚强勇敢智慧温柔,这样的秋波已一去不复返,就像我永久丢失了的记忆,就像我不能重温的青春小鸟。

好一个“人生若只如初见”,我开始读懂纳兰了。

秋波,祝福你!

至于,我原本差点要献给她的“惊喜”,如今也成为了我的累赘。

端木良没起到哥哥的任何作用,那晚来不及说出这个消息——即便说出来又有何用?秋波心中只剩下慕容云,我的“惊喜礼物”不过是道小点心,及不上美少年这顿大餐。

但我不能放弃端木良,听之任之让他成为一个威胁——他掌握我真实身份的秘密,是我在天空集团最致命的威胁。

所以,我必须控制并利用他。

端木良被我重金养起来,并给他配了一辆奥迪A8和司机(其实是监视他的保镖)。他的一举一动被严密监视。电话邮件被窃听监控,每次出门有十几个人跟踪,定期向我汇报情况——就像判了缓刑的犯人,需要定期向派出所报到。

为了邀功请赏,端木良说会想办法联系秋波,把她劝回我的身边。但我组织了他的计划,何必徒劳无益?就让秋波寻找她的幸福吧,而我的幸福自失去了莫妮卡,恐怕永远不会再来。我将停留在孤独角落,慢慢回忆往日激情与眼泪,尽自己的一切力量乃至生命,完成那个承诺。

梁漱溟说:“人类之左翼可贵,就在他具一副太容易错误的才能。”

犯错误的不是端木秋波,甚至也不是慕容云,而是我古英雄。

一个男人撑伞走进深秋的公墓。

这个男人就是我,现在我已不配再称为男孩,因为在这座公墓深处,沉睡着我自己的坟墓。冰冷秋雨再度弥漫天野,坏绕墓地的辽阔水面上,飘荡着越发朦胧的水雾。曾经茂盛的芦苇渐渐枯黄,似乎点一把火就能烧尽。只有高大的松柏保持绿色,枝头停着不断发出哀嚎的乌鸦,不知在吊唁哪位刚入土的亡魂。

一个男人撑伞走进深秋的公墓,踏上布满青苔的湿滑墓道。

这个男人就是我,现在我已不配再称为英雄,因为在这座公墓深处,埋葬着被我冒名顶替的兰陵王的传人。无数墓碑竖立在左右,刻着已走过漫漫人生的名字。他们的骨灰被子女供奉于此,只有每年清明冬至前来祭典,然后又被滚滚向前的生活遗忘。再过五十年,没人会记得这些墓碑上的名字,就像没人会记得我的名字。

一个男人撑伞走进深秋的公墓,来到刻着自己的名字的墓碑前。

这个男人就是我,现在我已回到这个致命的忌辰,因为在四年前的今日,高能与古英雄同时丢失生命。冷雨打在最深处的这块墓碑上,像无数泪水缓缓流淌。带着四年来累积的尘埃,冲刷着埋葬高能骨灰的泥土,石头上一行红色隶书汉字“爱子古英雄之墓”,这是我那可怜的妈妈一生最大的悲剧,可惜她至今仍不知道儿子尚在人间。我该如何向她结实?我又该如何向她证明自己的身份?一如我竭尽全力要向世界隐瞒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