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审判(第2/8页)

突然,一个警察进来打断了我的回忆:“律师说你要打电话?”

我点了点头。

“给你三分钟,只准打一个!”

警察把我带出小屋,来到隔壁的一张桌子前,让我戴着手铐打电话。

想了十秒钟,我拨通了一个中国的手机号码。

不是妈妈,而是另一个女人的手机。

她的名字叫莫妮卡。

二十四小时后。

美国,阿尔斯兰州,马丁。路德市。

不再是警察局的小房间,我被转移到州立看守所。经过一番可耻的检查,与抢劫犯和强奸犯关在一起。我拒绝与任何人说话,即便是那些狂躁凶残的家伙,新人通常会挨他们的拳头,或者遭到更悲惨的侮辱。

然而,我的沉默让“室友”们感到害怕,从一个惯犯的眼睛里,读心术发现:“这个中国人怎么一句话都不说?他会不会有武功?像李小龙那样,要么不说话,要么就把我打个半死?”

感谢香港功夫电影,他们居然不敢对我怎么样。我一直蜷缩在床铺上,在半睡半醒之间,度过了被捕后的第二夜。

清晨,有个狱警打开房门,叫着我的名字说:“高能,有人来看你!”

我困惑地走出班房,来到探望室,一个年轻的女子正等着我。

又是那张混血的面孔,栗色波浪的长发,丝绸之路上的眼睛,还有那个神秘的名字。

“莫妮卡!”

是她,不是做梦!一个昼夜之间,就像从一千年前,穿越时空来到我面前。

当我的双手还在僵硬,她已将头埋在我的怀中,像只小动物一样剧烈起伏。

这样更令人心魂荡漾,心跳几乎要冲破150,耳根子烫得发红,又不敢真正抱紧她,因为狱警始终站在旁边,还有头顶正对的摄像头,这些眼睛让人无地自容——我是一个囚犯!

突然胆怯起来,连轻吻一下的勇气都没了,只能和她一起颤抖。她的眼神不知是可怜还是可惜,却什么话都没有。与以往的吵吵嚷嚷相比,莫妮卡此刻的沉默,才让我感到真正的恐惧。她不是自称无所不能样样神通吗?怎么回到了她的美国,却变得如此一筹莫展?如果连她都无法救我,那么麻烦可真就大了!

这回轮到我先说话:“你……你怎么做到的?这么快就来了?”

“接到你的电话是上海的半夜,我立刻订了第二天清晨的航班,从上海飞往洛杉矶。同时订好洛杉矶飞往马丁。路德市的航班。当中几乎没停过,就从洛杉矶来到这里。”她回头看看土里土气的狱警,“这也是我第一次到阿尔斯兰州。”

“莫妮卡,我对你这么重要吗?”

她怔怔地看着我的眼睛,有些失望:“你说呢?”

“对不起。”

“你不是可以看到我的心里话吗?你看不出来吗?”

我现在才发觉,读心术只能读出思维与情绪,却读不出非理智的感情,因为心底的感情无法用语言形容,也无从感知其语言。

“我——不知道。”

“你在想究竟是你对我这么重要,还是你对我背后的人这么重要?原来我也有读心术?”

莫妮卡让我无地自容,我索性正视她的脸,那双美丽的混血眼球:“你背后的人?是谁?”

“就是前天晚上你想要见却未能见到的人!”

她终于亲口承认了!

前天晚上,我被当做杀人犯而被捕的晚上,我想要见却未能见到的人,正是天空集团全球CEO高思国。

“谢谢你,我一直在等待你的这句话。”

“好,就算我欠你这句话,古英雄。”

“对不起,我在这里叫高能。”

“我不管你到底叫什么!但我现在所做的一切,不是为了我背后的那个人,也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你——你为什么看不起自己?”

也许从昏迷中醒来的那一夜,看到镜子里的我开始,就从来没有看得起自己过!

我不想在狱警的面前太激动,转换到更重要的话题:“你是来救我的吗?”

“是!”

“你相信我是无辜的吗?”我的脸无比严肃,又补充了一句,“仅凭我的一面之词。”

“我相信!你是无辜的,是遭人陷害的,从我刚接起你的电话,我就确信无疑——你是一个巨大阴谋的牺牲品!”

读心术对这种思维看得一清二楚,莫妮卡的眼睛告诉我,这就是她所想的真心话。

“巨大阴谋。”我难过地点点头,在她面前显露脆弱,“没错,这是一个巨大的阴谋,大到让我们都无法想象。”

“为什么?为什么要打电话给我?”她轻轻叹了口气,不等我回答继续道,“因为,你知道只有我才能救你!在这个世界上,你再也没有一个人可以信任了,除了我。”

是,再也没有一个人可以信任了。

原本我来美国的一切,都依靠常青的安排,却没想到千里迢迢过来,却是来发现他的尸体!该死的是,我还被当做杀死他的凶手!这个时候能去找端木良吗?大概他也以为是我干的吧,毕竟他知道我从心底厌恶常青,正好趁着去美国的机会干掉他。我还能给谁打电话呢?难道要告诉妈妈我成了杀人犯?想来想去只有一个人,只有莫妮卡有可能救我,如果她仍然对我感兴趣。

但我真的信任她吗?

她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我将为你聘请最好的律师,不惜任何代价为你洗清冤屈。”

“时间到了!”

狱警走过来,粗暴地将我从莫妮卡面前拖走。她嘴唇颤抖着看着我,像一尊欧亚草原上的古老雕塑。而我就像待宰的羔羊,被拖入深不见底的监狱深处……

这一晚。

我仍在看守所保持沉默,这种令人恐惧的沉默,让我成为嫌犯们眼中的异类。没人敢来招惹我,尤其当我用狼似的眼神,死死盯着对面的家伙。有人说我是香港来的职业杀手,也有人说我是旧金山华人黑社会的,更有人说我是某个传说中的变态杀人狂。

囚室整夜难以入眠,除了防备黑暗中的惯犯,脑中回想几十个小时前的一幕幕场景——到现在为止我没对任何人说过,究竟是在行使“米兰达权利”,还是对真相感到胆怯?这是自己性格中的一贯弱点,害怕别人不相信我的话,害怕被当做一个无知的白痴,居然编造这种拙劣的谎言,为杀人罪行开脱?

西部高原的夜异常寒冷,白天可以眺望落基山脉终年不化的积雪,相比洛杉矶已是两个世界。后半夜越来越难熬,躺在单薄的床上瑟瑟发抖,天亮才支撑不住失去意识。

我梦到了常青。

案发的荒凉公寓楼内,昏暗的白色走廊,他独自摇晃着向我走来。直到近前才看清他一身蓝色风衣,高高的衣领竖着掩盖两颊,中间隐藏一张惨白的脸,僵尸般深陷的眼窝。他身上散发着一股腐尸臭味,似乎有蝇蛆自眼睛爬出来,胸口溢出大摊黑色血液,紧接着又凝固成污渍……常青越近就越让我窒息,感到空气中有一只大手,紧扼我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