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肖申克州立监狱(第2/7页)
“很好,1914,你可以回监房休息了。在今后漫长的岁月中,希望我们能够好好合作,并且成为朋友。”
说完他掐灭烟头,看着窗外的夜空,再也不发出任何声音了。
小心地告别典狱长,被老狱警押解出行政楼。经过地下通道和门禁系统,转入另一间小院。这里的道路就像老鼠窝,歪歪扭扭胜似迷宫,四周都被高墙围住,不时遇到带枪警卫。直至一栋高大坚固的建筑,荒漠里平地而起的城堡,这里是肖申克州立监狱C区监房,关押的都是刑期十年以上的重犯。
再度经过两道铁门,踏入戒备森严的监区。和许多电影里看到的那样,C区分为上下两层,左右各一道长长的走廊,中间隔着一个室内天井。走廊灯光可以照亮每个角落,铁栏杆内的监房,几乎全部沉浸在黑暗中,看不清关押着什么怪物。
经过楼梯来到上层走廊,我悄悄往旁边看了看,有几张面孔就贴着铁栏杆,向我吐着舌头翻着白眼。
有个黑人大声吼道:“又来一个送死的!”
老狱警立刻抽出警棍砸在铁门上,狠狠地骂道:“小心你的骨头!”
在13号监房门口停下,狱警撕开牢门对里面说:“教授,你来了新室友。”
当我小心翼翼地低头进去,身后的铁门就被重重地锁上,老狱警一声不吭地消失了。
C区13号,我的新家?
小屋里漆黑一片,只能依靠走廊里的光线,似乎连个人影都没有,难道所谓的“教授”刚越狱出逃?抑或根本就是个幽灵,仅仅存在于典狱长的幻想中?
恐惧地往里摸了摸,突然感到手背一阵轻微呼吸,随即听到一阵沉闷的英语:“对不起,你快打到我的鼻子了。”
这声音将我吓个半死,随即监房内的灯光打开,照亮这不到九平方米的空间——左右各有一张小床,中间是个抽水马桶和水槽,墙壁上方有扇小小的铁窗。
右面小床上蜷缩着一个白人,看起来五十多岁,留着雪白的长发,苍白的面孔不见血色,对我瞪着一双深邃的眼睛。
“抱歉,我没看到,请原谅我的冒犯。”
他有一只高挺的鼻子,颇有贵族风范地耸了耸,诡异的眼神盯着我:“没关系,他们都叫我教授——事实上我就是一个教授,你叫什么名字?”
“1914。”
我已牢牢记住自己的新名字,教授点点头:“你适应得非常快,你是中国人吗?”
“你怎么知道?”
“我是波士顿大学历史系教授,主要研究人类学与考古学,我能准确分辨人类各民族的外形特征。”
“很高兴能在此认识你。”
这绝非我的客套之词,能在监狱里与大学教授同屋,全拜典狱长的恩泽所赐。
“你是怎么进来的?”
在这里不用说自己是冤枉的,我只能淡淡地回答:“杀人罪。”
“哦,彼此彼此。”
要命,这位道貌岸然的历史系教授也是个杀人犯!
不知该怎么说了,尴尬地坐到左边的小床上,整理了一下床铺和被子。
“你害怕了?”
不敢看他那双冷冷的目光,只能低头躲避说:“不,只是长途旅行很累,想早点睡觉休息。”
“肖申克州立监狱,从来不属于这个人间,能来到这里已是奇迹。”
不属于这个人间?
“没人能够逃出去吗?”
“你想逃吗?”
教授犀利的问题,让我苦笑着摇头:“不,只是随便问问。”
“没人能逃出去,这里方圆数百英里都是荒漠,没有任何人烟与水源,就连幽灵也逃不出去!”
“来的路上就能感觉到。”
说完我将身体缩在被窝里,后背紧靠着墙壁,摆出一副严加防范的姿态。
“1914,你不必担心我会伤害你。虽然在这个监狱里,确实有许多变态和无赖,新来者通常会承受屈辱与痛苦。”说到这,教授的表情有些忧伤,也许他自己就经历过这些,“但你是一个幸运儿,因为你遇到了我。”
我只能极不自然地挤出一丝笑容:“Yes.”
“我确实是一个杀人犯,被法院判处了终身监禁,你也是吧?”
“没错。”
“但是,我杀的那个不是人!”
这句话让我心头一惊:“什么?”
“被我杀死的那个‘人’,仅仅看上去像人而已,实际上是——”
正当我像听故事那样饶有兴致时,教授的眼神却诡异地一变,后退到黑暗的角落,嘴里喃喃道:“不,我不能再说下去了,你听到了吗?”
“听到什么?”
“那个声音,残留在空气中的脚步声。”
他压低的气声让人毛骨悚然。
“谁?”
“GREAT OLD ONES!”
这句话该怎么翻译呢?
然后,教授用一句很长的英文解释了这句话:“中文怎么说?”
“旧日支配者。”
这是数天来我说的第一句汉语。
“谢谢。”教授又从黑暗中探出头来,眼神就像一直胆怯的老鼠,“他过去了。”
“到底是谁?你所说的旧日支配者?”
“不,不能说,谁都不能说出他的名字。”
看着他骇人的眼神与语气,我也识相地闭嘴不再说话,随手关掉了电灯。
小小的牢房陷入死一般的沉默,除了自己的呼吸声外,听不到其他任何动静,好像对面那个“教授”已凭空消失。
穿越荒漠的漫长旅行,早已让我疲惫不堪,却怎么也无法真正睡着。困顿的身体与警惕的心,就像两个人互相角力,在半梦半醒之间痛苦游荡。
不知过了多久,眼皮感到一阵亮光,慌张地睁开眼睛,只见铁栏杆外一道电光。
“1914?”
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我下意识地应道:“Yes!”
手电光线又闪向另一侧:“教授?”
“在!”
对面床里清晰地传来“教授”的回答,原来他并非我的幻想。
电光转向外面的走廊,我才看清一个狱警的背影,接着响起模糊的声音,渐渐消失在午夜的监狱。
当我吁出一口气,听到对面的教授说:“Good night.”
“Good night.”
终于,黑暗彻底将我覆盖,塞入永无天日的地下,也许就此长眠不醒……
在肖申克州立监狱的第一夜。
很遗憾,我记不清刚才的梦了。
很幸运,虽然记不清梦,但我还活着,仅仅活着而已。
铁窗射入清冷的光,看着牢房的天花板,还有被分割的狭窄蓝天。
阿尔斯兰州荒漠的天空。
那么蓝,蓝得像我从未见过的大海,而我只是海底的一只生蚝,永远囚禁在贝壳之中,除非成为一道烤生蚝大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