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克•邓恩 事发之后八日(第2/4页)

我设法挤进自己家关上了门,大门的两侧都是窗户,于是我大着胆子急匆匆拉下了百叶窗,一时间无数相机咔嚓咔嚓地按下了快门,记者们大声喊着:“尼克,你是否杀了艾米?”百叶窗拉了下来,门外的一片嘈杂声总算听不见了。

我上楼酣畅淋漓地冲了个澡,闭上双眼让水花冲掉从父亲屋里带回的尘土。当我再次睁开双眼时,第一眼看到的竟是艾米的粉色剃刀,它正放在香皂盒里,看上去隐隐有几分不祥。我的太太是个疯子,而我娶了一个疯婆子,这话简直是所有浑蛋的口头禅——“我娶了个心理变态的贱人”,但我心底里却涌起了一丝喜悦,因为我真的娶了一个彻头彻尾、如假包换的疯贱人。“尼克,来见识一下你太太的真面目吧,她可是世界上数一数二的怪胎。”我暗自想道。由此看来,我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浑蛋;我是个浑蛋,这点没错,但还没有到十恶不赦的地步。我那场外遇是先发制人,是跟一个疯贱人结婚五年后下意识地做出了反应:还用说吗,遇上那种情况,我当然会拜倒在简简单单、性情和善的邻家女孩裙下,恰似缺铁的人们无比渴求着牛羊肉。

门铃响起的时候,我正在用毛巾擦身体,于是探头出了浴室,耳边又再次沸腾起记者们的声音:“玛丽贝思,请问你相信你的女婿吗?”“兰德,得知要当爷爷感觉怎么样?”“你认为是尼克杀了你的女儿吗,玛丽贝思?”

艾略特夫妇并肩站在我家的前门台阶上,看上去铁青着脸,腰也挺得笔直。屋外大约有十几名记者和狗仔队,但他们弄出的响动比得上二十多个人,一个个叫喊着:“玛丽贝思,请问你相信你的女婿吗?”“兰德,得知要当爷爷感觉怎么样?”艾略特夫妇一边嘟囔着打招呼一边低垂着眼睛进了门,我冲着一架架摄像机“砰”地关上了家门。兰德伸出一只手搁在我的胳膊上,玛丽贝思瞪了他一眼,他又立即缩回了手。

“抱歉,刚才我在洗澡。”水正顺着我的头发往下滴,浸湿了双肩的 T恤。玛丽贝思的头发有些油腻,耷拉的衣衫缺了几分挺括,她定定地盯着我,仿佛我是个疯子。

“居然请坦纳•博尔特当律师,你开玩笑吧?”她问。

“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居然请坦纳•博尔特当律师,尼克你不是当真的吧,他可专门替不清不白的人辩护。”她靠了过来,一把抓住了我的下颌,“你的脸颊上是什么东西?”

“荨麻疹,压力太大引起的。”我扭开了脸,“给坦纳安这么一个名声可不公道,玛丽贝思,事实并非如此,他是行内最厉害的律师,眼下我需要他,至于警方……他们只会死盯着我。”

“看上去确实如此。”她说,“你的脸颊看上去像被人咬了一口。”

“是荨麻疹。”

玛丽贝思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拐了个弯进了客厅,“就是在这个地方出事的吗?”她问道。她的眼袋很明显,面颊松松垮垮,耷拉着嘴唇,一张脸显得沟壑重重。

“我们觉得是,厨房里也曾经发生过某种……争执。”

“是因为有血迹才这么说吧。”玛丽贝思摸了摸搁脚凳,掂了一掂,把它拎起来几英寸,又松手让它落了下来,“我真希望你没有把一切都给清理了,你把这儿弄得好似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玛丽贝思,他还得在这里住呢。”兰德说道。

“我还是不明白……我的意思是,如果警方还漏了一些线索怎么办?如果……我也说不好,看上去警方已经放弃了,白白放过了房子这条线索……”

“我敢肯定警方已经做了全面调查。”兰德边说边攥着她的手,“我们为什么不问问尼克是否能瞧一瞧艾米的东西,这样你就可以从中挑一些特别的物件,好不好?”他瞟了我一眼,“这样没问题吧,尼克?保留些艾米的东西也算是一种安慰。”他转身面对着自己的妻子,“就拿艾米的那件蓝色毛衣吧。”

“我不要那件该死的蓝色毛衣,兰德!”

她猛地甩开了兰德的手,在房间里踱开步子东挑西拣,又伸出脚尖踢了踢搁脚凳,“警方说有个搁脚凳原本不该四脚朝天,结果却还是被弄翻了,这是那个搁脚凳吗,尼克?”她问道。

“是的,就是这个搁脚凳。”

她停下了脚步,又踢了搁脚凳一脚,凝望着仍然屹立不倒的搁脚凳。

“玛丽贝思,我敢肯定尼克现在已经累得厉害……”兰德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瞄了我一眼,“大家都已经筋疲力尽了,我觉得我们应该先把正事办完……”

“这就是我来这里要办的正事,兰德。我才不要像个小孩一样傻乎乎地搂着艾米的毛衣呢,我要的是我的女儿,我不要她的随身物件,那些东西对我来说毫无意义。我想要尼克告诉我们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因为整件事已经开始变味了,我还从来没有……我这辈子还从来没有感觉这么蠢过。”玛丽贝思一边哭一边猛擦眼泪,显然很恼火自己哭出了声,“我们把女儿交托给了你,我们信任你,尼克,把真相告诉我们!”她用颤抖的食指指着我的鼻子,“是真的吗?尼克,你真的不希望有孩子?你真的已经不再爱艾米了?你是不是伤害了她?”

我真想扇她一巴掌。玛丽贝思和兰德养大了艾米,艾米乃是他们亲手打造的产物,是他们造就了艾米。我真想对他们说“你们的女儿才是搅事的恶魔呢”,但我不能把话说出口(在跟警方报料之前什么也不能说),于是我只好继续瞠目结舌,千方百计想要找点儿话说,但我的模样看上去却是在故意拖延,“玛丽贝思,我绝不会……” 

“‘我绝不会,我永远也不会’,这些都是从你那张该死的嘴里说出来的话,你知道吗,就连看到你都让我觉得恶心,一点儿也没有骗你。你身上一定有不对劲的地方,照事发后你的反应看来,你还真是个没心没肺的人。即使最后证明你是完全清白的,我也永远不会原谅你对事情如此不上心,把它当成鸡毛蒜皮!艾米为你放弃了一切,她为你做了那么多,这就是她得到的回报?这……你……我不相信你,尼克,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告诉你这句话,我再也不会相信你的话了。”

这时她抽泣了起来,转身急匆匆出了前门,兴奋的摄影师们拼命地拍起了照。她钻进汽车,两名记者一拥而上敲着车窗玻璃,千方百计想让她说些什么。在客厅里,我们能听到记者们一遍遍地喊着她的名字,“玛丽贝思……玛丽贝思……”

兰德还没有离开,双手插在衣兜里,正在设法想该帮哪一边,我的耳边顿时响起了坦纳的声音,“我们必须让艾略特夫妇跟我们站在同一阵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