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30(第2/3页)

天色已暗成了沉郁的夜,冰冷的雨丝也化作了凉飕飕潮乎乎的雾气。水雾似乎凝结在了她的头发和手背上。不时有警笛声虚弱无力地响起,但响过后只剩下一片令人不安的宁静。

一阵引擎的隆隆声从她身后传来。她突然停步,心猛烈地跳动着,让旁边的车先开过去。那辆车并没有超到她前头,于是她加快脚步继续往前走。车子的轮廓在雾气中显现出来,以同样的速度不急不忙地跟在她身后。

安妮突然转过身,握紧手中的史密斯威森朝那辆车走去。看到她径直走来,车子也停住了。驾驶员那边的车窗摇了下来,露出一张形容憔悴的长脸。那人的肤色黑得犹如旧皮鞋,下半截脸上长着灰白的胡子。

“你好像迷路了啊。”司机的嗓音又粗又哑,显然是焦油和尼古丁的长期毒害所致。“我这是黑车,”他抬起手碰了碰戴在头上的棒球帽,“估计你想要搭个车。街角那边有帮小流氓,看到你他们准保会直淌口水。”

“我能照顾自己。”突然袭来的惧意让她的语气充满了戒备。

黑车司机带着受惯欺凌的神情瞟了她一眼。“随你的便。”

就在他换上挡准备把车开走的时候,安妮说道:“等等!”她抬起一只手抹了抹自己湿漉漉的额头,觉得自己好像突然发烧了。她这是在骗谁啊?她根本没勇气朝莎拉雅开枪,更别说把她杀掉了。

她抓住后车门上的把手,拉开门钻进黑车,把自己家的地址告诉了司机。她不想回中情局总部。她不敢面对贾麦勒,也没脸去见老头子。她不知道自己今后究竟能不能再面对这两个人。

这时她注意到黑车司机把头转了过来,正仔细端详着她的脸。

“干吗?”安妮说话时的戒备之意太明显了些。

司机咕哝了一句。“你长得真他妈好看。”

安妮强自克制着没发火,掏出几张钞票在司机的面前晃了晃。“你到底开不开车?”

司机舔舔嘴唇,换上了挡。

车子开动时安妮把身子往前一倾。“告诉你,”她说道,“我身上有枪。”

“小妹,我也有,”长着灰白胡子的司机朝她斜睨一眼,“我他妈也有枪。”

中情局局长和卢瑟·拉瓦列在西斯尔餐厅见了面,这家颇为时尚的餐厅坐落于西北区第十九街和Q街的交叉口。老头子让安妮在大厅的中央订了张桌子,因为他希望能在一帮闹哄哄的食客的环绕下和拉瓦列谈话。

老头子从室外冬天的浓雾中走进喧嚷的餐厅时,五角大楼的情报主管已经在桌旁坐下了。他穿着藏青色的西服,白衬衣熨得笔挺,红蓝两色的斜纹领带上别着一枚美国国旗图案的釉质徽章。周围几张桌前的年轻男女都要比他整整小上一辈,拉瓦列坐在他们中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拉瓦列拳击手般强壮的身躯把西服撑得鼓鼓的,肌肉过度发达的男人们穿起正装时都是这副模样。他看起来简直像是即将变身为绿巨人的布鲁斯·班纳。拉瓦列放下正在喝的加苏打水的威士忌,微笑着站起身,敷衍了事地握了握中情局局长伸出的手。

老头子在拉瓦列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卢瑟,约得这么仓促你还能赶来和我见面,谢谢。”

拉瓦列摊开了他那双肌肉结实、五指短粗的手。“你想喝点什么?”

“欧本威士忌,”老头子对出现在身旁的侍者说,“倒两份酒,加一块冰。冰块不大就别放了。”

侍者微微点头,随即消失在人群之中。

“大冰块配烈酒最合适,”中情局局长对桌旁的同伴说道,“这种冰块融化得要慢一些。”

五角大楼的情报主管什么也没说,只是颇为期待地看着老头子。侍者送上纯麦芽威士忌之后,两个人举杯喝了起来。

“今晚的车堵得厉害,真让人受不了。”老头子说。

“起雾了嘛。”拉瓦列含糊应道。

“上回咱们俩坐下来喝酒是什么时候了?”

“我不记得了。”

两个人好像都是在冲着邻桌上的年轻夫妇说话。这几句无关痛痒的话横在他们中间,犹如已在战场上牺牲掉的卒子。侍者拿着菜单回到了桌前。两个人翻开菜单点了自己想吃的东西,侍者随即再次离开,不再打扰他们。

中情局局长从薄薄的公文包里抽出一份档案,没打开就搁到了桌上。他把双手往档案上重重一拍。“估计你已经听说了在科科伦美术馆门口失控的那部两用车吧?”

“你说的是交通事故?”拉瓦列耸了耸肩,“知道华盛顿每个钟头会发生多少起交通事故吗?”

“这起事故可不太一样,”老头子说道,“那辆车企图撞死我的一名下属。”

拉瓦列拿起加苏打水的威士忌啜了一小口。老头子觉得他喝酒的模样就像个女人。

“你的那个下属是谁?”

“是安妮·赫尔德,我的助理。当时马丁·林德罗斯和她在一起,他救了安妮一命。”

拉瓦列俯下身,拿出了自己带来的那份档案。档案封面上印着五角大楼的标志。他打开档案,一言不发地把它转了个方向,然后从桌上推了过去。

中情局局长开始看档案时拉瓦列说道:“你的总部里有人在定期发送并接收讯息。”

让老头子大吃一惊的还不仅仅是这个情况本身。“五角大楼从什么时候开始监听起中情局的通讯了?见鬼,这种行为严重违反了机构间互不干涉的规定。”

“是我下的命令,总统也同意了。我们觉得有必要这么做。自从哈利迪部长了解到中情局出了内奸——”

“哈利迪是听马修·勒纳说的,那家伙是他的人,”中情局局长愤愤地说道,“哈利迪根本无权干涉中情局的内部事务。你们向上汇报的时候我并不在场,这样总统怎么能充分了解情况?”

“这都是为了中情局自身的利益着想。”

中情局局长阴云密布的脸上仿佛有闪电掠过。“你这话是在暗指我已经无法保护中情局的利益?”

拉瓦列把手指往前一戳。“你自己看档案。电子讯号叠加在中情局的通讯载波上,是加密的,我们尚未破解。另外,我们也不知道是谁在进行通讯。但从这些日期来看,显然不可能是海特纳——你说的那个中情局内奸。讯号出现的时候他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