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篇 飞钱案 第八章 矾、竹杖、丢钱(第2/3页)

难道我猜错了?汪石和蓝猛之间并没有关联?

若真没有关联,这些天就全然白忙了。就算能找见汪石,也没理由从他手里掏扒出些钱来。但蓝猛如今也已经逃走,那样一个狠诈之人,一定极善于隐蔽自己行踪。天下这么大,若要找起来,恐怕也是树林里寻片树叶儿一般。

这事得再好生想一想,还有没有什么遗漏之处?

十万贯,总共有一亿个铜钱,虽然我父亲说当时看到屋顶上飞出的钱,密密麻麻,根本数不清楚,由于太过震惊,也记不得究竟飞了多久。有没有可能飞走了一些,又偷走一些?

但左藏库防守严密,周围日夜都有兵卒巡逻。那天钱飞走后,我父亲专门查看了那间库房的每一寸地面,根本没有秘道之类的洞口。蓝猛若真的盗走了一些钱,只有一个出口,那就是左藏库的正门。

他忽然想起来,有个人一直没去问询过:左藏库的门卫。

之前他被那飞钱异事扰了头绪,从没认真想过这事,也没去向门卫询问过。今天他一早就起了床,进城去寻一个人。

左藏库巡守是由殿前司禁军中专门分拨出一营,孙献认得其中一个都虞候,叫于胜,专管左藏库门前守卫,两人还算相熟。孙献知道于胜爱酒,便先去孙羊店买了两瓶上等酒,提着进城找到于胜的家。开门的是他家雇的仆妇,说主人才值了夜回来,正在睡呢。孙献只得先去到处闲逛,想寻黄胖三人,找了一圈,一个都没找见。一直晃到午后,估摸于胜已经起来,才又走到于胜家。幸而于胜真的已经醒来,那仆妇放他进去了。

于胜正坐在堂屋中喝茶,先没有动身,一眼瞅见孙献手里的酒瓶,才露出笑,起身相迎。两人坐下寒暄了一阵,孙献才慢慢转入正题。

“于大哥,俸钱库的十万贯钱飞走这事,你信不信?”

“哪能不信?当时你父亲在内,一二十个人亲眼瞧见的。自然是鬼神作怪,却白冤了你父亲。”

“俸钱库原先那个库监蓝猛,你们可相熟?”

“只是见面点点头。”

“于大哥看着那人如何?”

“没深交过,不知底里。不过看着不是个诚恳人。说起来他最可怜,为这事枉送了性命。”

“那些钱飞走之前,蓝猛可有什么异常?”

“异常?你莫不是怀疑这飞钱怪异是蓝猛弄出来的?”

“这件事实在太古怪,家父又因它被贬,我始终顺不下这口气。”

“遇到这种灾祸,谁也顺不下气来。但你大可不必疑心那个蓝猛,他若有手段让钱飞走,便不是常人了,又岂会丢了性命?”

“我只是想多问问他的事情。于大哥再想想,之前他有没有什么异常?”

“这个……倒是有件事……”

“什么?”

“上个月他有天来左藏库时,拄了根杖子,走路有些瘸。我问他怎么了,他说不小心崴了脚。”

“什么样的杖子?”

“街市上十文钱一根的寻常竹杖。”

“是从哪天开始的?”

“我想想……哦,应该是二月十二,那天淮南利国监的一纲钱才运到,大门打开了,我看他脚不便利,就让他从大门进,不必绕到偏门。他那样跛了有好几天。”

“哦……另外,还有件事请教于大哥。这些钱监、卫卒若是从里面带钱出来,会不会被发觉?”

“你说从库里盗钱?”

“嗯。”

“哈哈,这就更加不可能。”

“为何?”

“若是私带两三贯钱,倒也罢了,背在袋子里,一般也就混出去了。但若超过五贯钱,就有二十多斤重,那一袋子得多累赘?怎么能藏得住?再说,哪怕能混得出去,库里的钱都有定数,钱箱又锁着,还有封条。封条私拆了、里面钱少了,这能瞒得过?盗窃官库是重罪,为偷几贯钱,不但丢官职,还要发配,谁会这么笨?”

“倒也是……”


天黑后,冯实等客店的酒客都走尽,这才邀那店主坐过来一起喝酒。

“这怎么当得起?”那店主搓着手笑着欠身坐下。

“这有什么?酒边相逢皆是友。店家经营这店有多少年了?”

“我家祖辈就在这里,算上我,已经第四代了。这使不得,客官我自家来……”店主忙从冯实手中接过酒瓶,给自己面前酒盅斟上酒,而后扭头唤浑家添一碟咸豉鱼来。

“我看将才店里来的人大半都是军卒?”

“客官也见了,这一带都是山岭,除了十天一回集市,难得有人过往。这些山民村民能有几个钱?若不是靠着广宁监这些军卒,我这店如何混搅得过?”

“广宁监有多少军卒?”

“有五百人左右。”

“矿工呢?”

“连囚徒和工匠都算上,快三千人呢。”

“哦?还分囚徒、工匠两种?”

“嗯。那些逃军和囚犯,被捉了来当苦力。工匠则是从外面雇募。客官要寻的工匠是什么人?”

“哦,是我远房一个表亲,姓汪,店家可认得?”

“我这里来的多是军卒,工匠平日出不来,暑月天歇工,他们出来又成群结队的,多半都是各自回乡,难得在我这里歇脚喝酒。故而认不得几个。若是都作头、大作头,倒还知道几个。”

“都作头?”

“嗯,那里的工匠按技艺分等,最高的是都作头,其次是大作头、小作头,最低才是工匠。都作头、大作头总共也只有五十来个,里头似乎没有个姓汪的。”

“我与这表亲也并不相熟,不清楚他是哪个等级。”

“客官那表亲叫什么?我与那里几个军头倒还相熟,明日帮客官打问打问。”

“多谢店家,他叫汪八百。”

“这值得什么?不过张张口。”


邱迁终于和那个陈小乙坐到了一桌。

彼此问过姓名,邱迁忙又要了两样菜、一角好酒,不住地给陈小乙夹菜、添酒。陈小乙喝欢后,肘着桌子,斜起身,抬起左腿踩到长凳上,像只蚂蚱一样,一边不住往嘴里拈菜,一边乱聊着。

“邱兄弟,是哪里人?”

“我是从汴京来。”

“来应天府做什么?”

“想找个差事。”

“汴京不好吗?你原先做什么的?为何来这里寻差事?”

“我原先在酒楼里替人记账。高官豪富们在汴京当然万般都好,但像我这样的平头小民,不过是挨生活,哪有什么好?反倒时时得陪着小心,稍微不慎,怕就得罪到什么人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