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重悲剧(第4/9页)

“秦警长啊,快请进。”卢玉珍把我们让进了客厅。她说话带着浓浓的东北腔,嗓门很大。我环顾四周,房间不大,但是打扫得一尘不染。半旧的布艺沙发和玻璃钢茶几上都铺着碎花布,一看就是手工缝制出来的防尘布。靠墙的一个大躺柜上摆着一排照片,仔细看都是一对母子的合影,只是年代不同,从儿子的婴儿时期一直到人近中年,俨然一部静态版的成长历程。

“喝点茶吧。”卢玉珍给我们端来两杯滚烫的黄褐色液体,“这个是那个啥,吴裕泰的茶叶,我儿子买的。我们老家那儿都不大喝这种茉莉花茶。”

我喝了一小口,香薰的味道很重,却遮不住苦涩的口感,看样子放了很长时间。

“卢阿姨,您不是说有重要的情况要反映吗?”秦思伟谢绝了老太太的“好茶”,直接切入正题。

“啊,是,我觉得这事儿还是当面和你唠比较合适。”卢玉珍红润的脸上闪过一丝阴郁,“今天早上你们跟我说雅丽叫人给杀了,我脑子一下子就蒙了,就把这茬儿给忘得死死的。后来仔细一想,一定是那个顾蓓害死雅丽的。”

“您认识顾蓓吗?”秦思伟极力掩饰住自己的失望,原来这就是老太太说的重要情况。

“她来过我们家。”卢玉珍干巴巴地说,“快过年的时候,那个女人突然跑到我儿子家,说什么于凯必须跟雅丽离婚,和她结婚。又哭又闹的,搞得街坊四邻都知道她……”老太太低下头,“我这张老脸没处搁了。”

“于凯和张雅丽已经准备离婚了,这事您知道吗?”我问卢玉珍。

“唉,这事儿我也管不了啊。”她答非所问。

“那您知道他们离婚协议的内容吗?”

卢玉珍艰难地点点头:“于凯跟我说过。我找过雅丽,想劝劝她别跟于凯计较,能不离婚就别离。两口子过日子,打打闹闹都是常事儿,能过还是好好过。可是雅丽不同意,她那个倔脾气……”

“于凯没有告诉您他也想尽快离婚,而且顾蓓已经怀孕了吗?”

“我……”她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于凯说过,但是我觉得那个女人一定是在说谎,想骗我儿子和她结婚。一定是她害死雅丽的,她说过不会放过雅丽。”

“顾蓓说过不会放过张雅丽吗?”秦思伟眉头一皱,“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她来闹事的那一次。雅丽气得脸都绿了。”卢玉珍说,“好多人都能作证。”

“吵架的时候都是口不择言。”秦思伟温和地说,“也不能因为这一句话就认定顾蓓是凶手。”

“可是昨天晚上我看见她了。”卢玉珍执拗地说,“她来找过雅丽。”

“昨天晚上什么时候?”秦思伟大吃一惊。

“晚上七点多吧,天气预报刚结束,我到厨房去洗碗。”卢玉珍思索着,“我家的厨房窗户正对着于凯家的楼门,我一抬头就看见那个顾蓓扭扭搭搭走进去了。不用说,她一定是去找雅丽的——我儿子昨天出差了,不在家。”

“您确定是顾蓓吗?”我怀疑她的视力有没有那么好,“当时天已经黑了。”

卢玉珍迟疑了一下,缓缓地说:“我觉得应该是她。”

“应该?也就是说并不确定了?”

“我没有看清楚她的脸。”卢玉珍紧张地搓着双手,“可是看她的背影和走路的样子,确实很像顾蓓。”

“但也可能是其他什么人。”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和。

“可是确实太像顾蓓了。”卢玉珍坚持着,脸色越发难看了,“我虽然年纪大了,但是眼神儿很好的。”

“那么,您有没有注意她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没有,我没看见。”卢玉珍摇摇头,“我收拾完厨房就去隔壁李家打牌了,快十点才回来。”

“您既然看见顾蓓来找张雅丽,就没有想到去看看吗?”秦思伟的语气有些尖锐,“我是说,也许她们会发生冲突也说不定。”

“我也想过,但是我寻思着去了也是自讨没趣。”卢玉珍尴尬地说,“她们谁都不会听我的呀。所以,我干脆就眼不见为净了。”

门铃声打断了我们,卢玉珍起身去开门。来访的是邻居李阿姨,她看起来比卢玉珍年轻一些,五短身材,染得漆黑的短发紧贴着头皮,显得脸更加圆胖。看见我们在屋里,老太太有些不自在:“你有客人在啊。”

“公安局的同志。”卢玉珍挤出一点笑容。

“哦,没事,我就是把毛线给你拿过来。”李阿姨把一团鹅黄色的细毛线塞到卢玉珍的手里,“你要的是这种开司米线?我正好还剩下这么一团,够?”

“够了,足够了。”卢玉珍执意留她喝杯茶。李阿姨推说家里的煤气灶上还炖着东西,便匆匆告辞了。

“卢阿姨,您还自己织毛衣吗?”我想缓和一下气氛。

“哦,没事织着玩儿的。”卢玉珍给我们又添了些茶水。

“这种开司米线那么细,织起来很费劲啊。”

“开司米线软和。”她笑得有些不自然,“看你的样子,应该没织过毛线活儿吧。”

我承认自己对针织一窍不通。聊了一会儿做家务活儿的话题,我们便起身告辞。

“卢阿姨,您知道张雅丽有一份遗嘱吗?”一只脚已经跨出了房门的秦思伟突然回头问卢玉珍。

“啊,有这么回事儿。”卢玉珍局促地说,“她去年动手术之前好像写过一份东西,如果她死了,房子啥的都留给她弟弟——你说的是这个吧?”

秦思伟点头称是,再次感谢她的合作,然后拉着我离开了卢玉珍家。

“卢玉珍一定是看走眼了。”走出楼门后,秦思伟无奈地笑了笑,“这些老太太都一样,总是有‘重要情况’要报告,其实所谓的‘重要情况’百分之八十以上是她们自己想象出来的。”

“那还有百分之二十左右是真的嘛。”我目测了一下两座楼之间的距离,大概有十几米。对面二号楼的门口左右各有一盏球形的路灯,如果灯没有坏的话,卢玉珍应该可以看清楚进出楼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