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绽放的梅花(第4/5页)
罗丝曾听托里斯姑妈说起过,母亲生前经常服用安眠药。她必定有着难以排解的苦恼,以至于不借助于药力就无法安睡。因此,罗丝曾把母亲想象成一个饱经沧桑的女子。
“如果实际上并非如此的话,那又该怎么办呢?”罗丝总带着这样一种恐惧。
但是,不能总抱着那种充盈着少女美好愿望的理想的母亲形象不放。毕竟罗丝是一个以究明真相为工作的学者。
就在她盯着空无一物的柜子思考的时候,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
是中垣照道从须磨的祥顺寺打来的。他是先给学校打了电话,从那里打听到蓝桉楼的号码的。
“方便的话,今晚共进晚餐吧?”中垣发出邀请。
“这个,校长今晚邀请我到他府上去做客。明天行吗?”
罗丝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扭头看了看山下小姐。
山下小姐之前一直在检查宿舍的窗帘,听到罗丝这口流利的日语,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约好时间,挂断电话之后,就听山下小姐撅着嘴说:“吉尔莫亚小姐,您的日语讲的可真不错呢,让我大吃了一惊。”
“小时候我曾在日本待过一阵,所以稍微会那么几句。”
“呵,您这可不是‘稍微’会几句啊。您可真够坏的,让我憋我那蹩脚的英语。”
“抱歉。校长先生也说,既然我是来这里教英语的,最好是装成不懂日语……我说,山下小姐,你能帮我保密,别告诉学生我会日语吗?”
“好啊。”山下小姐一脸顽皮,连连点头。
她这种夸张的动作,和罗丝心目中的日本女性形象相去甚远。
“这种小事不必大惊小怪的。”
罗丝一边告诫自己,一边开始整理送到宿舍来的行李。
山下小姐离开之后,罗丝从行李箱底层拿出了一只粉色的纸袋。她静静地看着纸袋,发了一会儿呆。
“拿出来的第一件东西,果然是它……”
罗丝喃喃说着,把里边的东西取了出来。
先是艾略特的照片,然后是三封他寄来的信——罗丝郑重其事地把它们放到桌上。
罗丝手上本来有好几张艾略特的照片,但后来她把其他的照片全都烧掉,就只留下了这一张。她原本打算连这张也烧掉的,却始终不忍将它付之一炬。
淡淡的微笑,微露的皓齿。这张在他双唇微启时拍下的照片,向她倾诉的却并不是他的嘴——而是眼睛。
艾略特的湛蓝的双眸,总是能在话语还未出口之前,就开始向她倾诉。
“什么?”
每次看到这张照片,她总会不由得发出回应,目光四下张望。
罗丝没有把信纸从信封里拿出来。信纸上的每一个字,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我想了很久,最后决定我们以后还是别再见面了。直到今日,我依旧对你尊敬有加。也正是出于我心中对你的这种尊敬,使得我不得不离开你……
不只是文字,就连句号上渗墨的地方,她都记得一清二楚——但就像他的泪痕很快会风干一样,那段悲伤的日子,不久也会被忘得一干二净吧。
一时冲动——就只能这样解释了。
之前那位美国妇人似乎有抽烟的习惯,桌上不光放着烟灰缸,还有一只跟桌椅配套的桌上打火机。罗丝摁下打火机的按钮,看着长长的火苗蹿动而出。
她拿着艾略特的照片。
“要把它烧掉吗?”
明明是自己的动作,罗丝却像是在问另一个人。
“对,让它化为灰烬吧。”
就像是在和另一个人对答一样,她轻轻地在心中念道。
火苗蹿上照片,使照片渐渐染上巧克力般的颜色,开始翻卷。蓝色的火焰正悄悄地爬向罗丝的手,于是她把带火的照片扔进了烟灰缸里。
尽管只有一张,但只要手里还留着艾略特的照片,就证明她心里对他还有些恋恋不舍。
如今罗丝的心中,已经再没有半点犹豫了。
她把那三封信也一起烧掉。
虽然那些化作灰烬的信上的每一句话,都依旧牢牢地烙在她的脑海里,但经过时光的洗涤,或许它们最终也将归于无形。尽管信中用了大段的文字来辩解,但艾略特却并没有吐露他的真心。或许他是觉得,如果他在信里说了真话,会伤害罗丝吧?但是对罗丝而言,他的这种做法,反而是一种耻辱。
看着信封被烧成了灰烬,罗丝感觉自己终于彻底结束了一段感情。
“简言之,就是他的身边,出现了比我更有魅力的女性。”
罗丝心有不甘。但是,她却拥有着正面接受现实的勇气,而不是自欺欺人。
在收到这些辩解的书信之前,罗丝就已经隐隐觉察到了这一点。一起漫步在鸽子飞舞的伦敦特拉法加广场,感受到艾略特那种不敢与自己正视的神态时,她就有了一种彼此之间已然疏远的感觉。
他的心正拖着脚步,离自己越来越远,彼此间一旦产生一定的距离,他就会扭头逃走。那天,她抬头仰望高耸的纳尔逊纪念柱时,就已经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如今,只不过是这不祥的预感化作了现实而已。
看着在烟灰缸里燃烧的照片和信,罗丝静静地沉浸在回忆之中。
“该抹去的东西,都已经化作了灰。今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她挺直了脊背。
烟灰缸里的火焰已经熄灭,但那些已经化作灰烬的信纸,却还在扭动卷曲着。
今后,她将踏上一条追寻自我的道路。而这条路的第一步,就是查证自己从父母那里继承的一切。
“神户市神户区北野町三丁目××番地。”
罗丝翻开笔记本,默念着当年母亲死去时的家庭地址。突然,敲门声响起来了。
“哪位?”罗丝用日语问道。
过了一阵,只听有人用英语回答道:“我住在隔壁。”
“请进。”说着,罗丝打开了门。
门外站的是一位五十岁左右的金发妇人。她眯着眼睛道:“我是克拉拉.鲁桑,和之前住在这里的史密斯太太关系不错。”
罗丝也自我介绍了一下,请对方在沙发上坐下。
“刚才我敲门的时候,您说的是日语吧?”克拉拉.鲁桑问道。
“嗯,稍微会那么两句……您呢?”
“我也会些。毕竟我已经在日本住了三十多年了。您是在哪儿学的日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