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第5/6页)
“你喜欢晚上趁着月色带朋友上去参观。”我不敢相信自己大声说出这番话。
“这话不假。”狄更斯笑道,“而且每次我带朋友来,德多石先生和大教堂的牧师——我在小说里要帮他取名为塞普缪斯·克瑞斯派克尔——就会把钥匙交给我,让我随时可以登上塔楼。”
“还有地窖。”我喃喃说道。
“什么?哦,说得对!很好。那些钥匙也可以让我进入地窖。所以我只需要邀请狄更森单独出游,让他站在大教堂塔楼欣赏月光下的罗切斯特。对呀,去年我才带你和朗费罗的妻舅和他女儿上去过。等时机成熟,我会鼓动那孩子把上半身探出围栏外,好看清楚远处海面上的皎洁月光,而我只要轻轻一推。”
“查尔斯,别再说了。”我粗哑地说。我感觉风湿性痛风悄悄爬到我右眼后方,像由鲜血与疼痛组成、被压抑的间歇泉。
“不,不,这太有趣了。”狄更斯叫道。他挥动手杖,仿佛带领游行大队。“不需要手枪,也不需要锤子、铲子或任何需要事后清理、弃置的脏污笨重工具。只需要地心引力,然后是深夜的一声惊叫。然后……然后呢?假设那孩子跌下圣器收藏室周边围篱上那些黑色铁桩,刺穿了身子,或把他数量有限的脑浆砸碎在某块古老墓碑上……然后呢?卡夫探长?”
“然后是生石灰坑。”我说。
狄更斯停下脚步,伸手拍向额头。他瞪大双眼,笑容无比灿烂,简直是喜笑颜开。
“生石灰坑!”他大喊。有个骑士骑着红褐色母马路过,转头过来张望。“没错!我怎么会忘了生石灰坑?然后……也许等个几天……就进地窖吗?”
我摇摇头别开视线,开始咬嘴唇,咬到嘴里尝到鲜血。我们继续往前走。
“没错。”狄更斯满不在乎地挥砍路边野草,“那我必须找老德多石当共犯,让他拆除再砌回地窖的墙。不过威尔基,很多谋杀案都是这样被侦破的,找人共谋几乎等于踏上断头台。”
“一点儿也不,”我的语调仍然单调又没有生气,“你对可怜的德多石运用了你的催眠能力,他不会记得自己曾经协助过你处理狄更森的尸体……骨骸……手表、眼镜和其他金属物品。”
“催眠!”狄更斯叫道,“妙极了!亲爱的威尔基,我们要不要再加上鸦片酊的作用?”
“查尔斯,我想没这个必要。光是催眠控制就足以说明共犯是不自觉参与的。”
“可怜的德多石老家伙!”狄斯大声说,他开心得几乎蹦起来,“可怜的狄更森小子!这世上少数几个知道他曾经活在人世的人都听信杀害他的凶手的一面之词,以为他到法国或南非或澳洲去了!没有人为他哀悼。没有人为他那跟人共享的封闭墓穴献上一朵花。杀人犯解决了自己的……财务问题……跟个没事人似的继续俯仰人世。亲爱的威尔基,这实在太精彩了。”
我的心脏又疯狂跳动起来。我决定引爆刚刚太早抛出的火药:“的确是。不过,这一切的前提是,那个凶手确知他是杀人犯……知道自己杀了人。”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说着,狄更斯一只手狂暴地扒抓蓬乱的胡子,“对了!这个凶手,这个用催眠手段让他的墓穴管理人共犯听命于他的人自己也受到别人的催眠控制!”
我不发一语,边走边注视狄更斯的脸。
他摇摇头:“威尔基,到这里恐怕说不通了。”
“怎么说?”
“我的第一位催眠老师约翰·艾略森教授——你自己也引用过他的话——以及其他我阅读过的文章或晤谈过的专家都主张,任何人即使被意志力比自己强大的人催眠,也不会做出他清醒状态下不会做或不赞同的行为。”
“但你还是让德多石帮你处理了尸骸。”我说。
“对,对。”说着,狄更斯脚步加快,手不停搔抓头发和胡子,绞尽脑汁思索这些情节。“把死者埋葬在坟墓或墓穴里,必要时移动尸首,而后再把尸体封闭起来,这些是德多石的职业。幕后操控他的那个催眠师只需要建构一个苏醒后的情境让他去执行。至于命令别人杀人……不,我认为这在我们的故事里说不通,如果那个杀人犯心智健全就不行。”
“所有心智健全的人都有见不得光的思想。”我轻声说,这时我们已经走进罗切斯特大教堂的阴影,“所有心智健全的人,包括格外理性、众所周知的人物,都有不想被人看见的阴暗面。”
“没错,没错。”狄更斯说,“但会到犯下杀人这种罪行吗?”
“如果背后那个催眠师本身是个催眠大师兼杀人无数的凶徒呢?”我问,“也许他有各种不为人知的方法可以让受他控制的男男女女照他的话做,不管那是多么恐怕的行为。或许那些人以为自己在演戏,以为被他们杀害的那些人最后都会跳起来鞠躬谢幕。”
狄更斯用锐利的眼神望着我:“威尔基,你编写奇情小说的本事比我想象中厉害得多。你这本新书《月亮宝石》一定会大受欢迎,毕竟大众对杀戮、血腥以及被摊在阳光下那些人类最深层最黑暗的病态思想的胃口永不满足。”
“但愿吧。”我轻声说。
我们已经来到镇上,距离罗切斯特大教堂只剩不到一条街。宏伟塔楼的阴影覆盖住我们和道路两旁灰扑扑的低矮房舍。
“你想上去看看吗?”狄更斯指着上面高耸的螺旋石塔,“我身上刚好有钥匙。”
“改天吧,”我说,“谢谢你,查尔斯。”
“那就改天。”狄更斯说。
“所以他提到那两万镑的时候没有明显罪恶感或懊悔。”巴利斯探员说,“那么纪念日呢?”
“抱歉,你刚刚说什么?”我一时晃神了。
“斯泰普尔赫斯特的纪念日,”巴利斯悄声说,“菲尔德探长要求您那天尽最大的努力争取陪狄更斯进城来,距离9日只剩三天了。您的报告完全没提到狄更斯答应或拒绝您当天在盖德山庄留宿,或者陪他进城造访伦敦地底城。”
我喝下杯中仅剩的麦芽酒,面带笑容望向黑彻利。大个子黑彻利不想旁听我们的谈话,正恭恭敬敬地翻阅我刚刚为他签名的那本《白衣女人》。“黑彻利探员,这本书你还满意吗?”
“柯林斯先生,这份礼物太贵重了。”黑彻利大声说道。
“柯林斯先生,纪念日的事?”讨人厌的巴利斯紧咬不放。
“星期天——9日——晚上狄更斯先生没有邀请我到盖德山庄过夜,或到伦敦地底下漫游寻找他的祖德。”我还是没有回头看巴利斯。
“那么,先生,”巴利斯说,“那就请您赶紧找个时间跟菲尔德探长见上一面。为了星期天晚上的跟监,他安排了二十三个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