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利交接后的另一只靴子(第2/6页)
“散会吧。”刘学恭在张雨齐的呜咽和悲戚中把手里的杯子往桌子上蹾了几下,淡淡地说。
虽然暂时坐到了张咏琳的办公室里,张雨齐的内心却是无比茫然和空虚。
这样的结果是他想要的吗?
在永惠,坐在豪华的皮质靠背椅上,张雨齐感觉到的却是难以言说的孤独和寂寞。他不知道该找谁倾诉,甚至,他不知道能向谁倾诉。
倪可欣“送”姑妈去了山里,不能抛头露面,至少,在现阶段,她不能出现。
刘一璃已经正式差不多结束了在永惠的实习,从他接手永惠后,他就再也没有看到过刘一璃。他认识的人,都或有心或无意地向他道贺。只有刘一璃,仿佛蒸发了一样,再也没有在二十九楼晃荡过。
再说了,他现在内心里的纠结和苦闷又怎么可能向刘一璃诉说呢。
能找的,只有刘一玻了。刘一玻在电话里冷静地劝他这几天最好不要见面,天大的事情也要等过上一段时间再说。
刘一玻的劝诫是理智的也是妥当的,这个张雨齐也懂得,可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张雨齐觉得四周都是眼睛,把他的内心,把他的每个汗毛孔都看穿了;每个角落里又似乎长着无数嘴巴,在大口地喘着粗气,把房间里的空气都喘得稀薄起来,他在无数张嘴巴的喘息里一点点窒息。
他只有逃离,只能逃离。
可往哪里逃呢?
家更让他惶恐和不安。保姆曹姐不停地问东问西,这让他心烦气躁,他不敢与她交流,似乎她的眼神就像外科医生的手术刀,随时都能把人肚皮划开。躲进自己的小屋里,他什么也看不进去,曹姐在厨房里的一声咳嗽都让他心惊肉跳。
他的神经已经绷得像要断了的弦,似乎不需要人撩拨,只需吹口气,就会一触即溃、瓦解冰消。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又跑到了那个熟悉的酒吧,鬼使神差吧。酒上来了,张雨齐虽然极力想把自己灌醉,却端起杯子,不敢喝。他怕酒后吐真言,他怕暴露自己的秘密。
无所畏惧地把自己灌醉,也是一种幸福。可惜,他现在没有权力享受这种幸福了。
张雨齐的内心里充满了悲哀。
但张雨齐还是把自己灌醉了。
他没有想到,悲痛埋在心底,也会发酵成酒,而且比口里的酒更能醉人。当一瓶酒只喝到一半时,他就已经难以自持,眼睛迷离,精神恍惚了。
与张雨齐一样神情恍惚的,还有倪可欣。
倪可欣一整天都处于失魂落魄颠三倒四之中,她始终认为自己只是在做噩梦。所以,她就一直躺在沙发上,昏昏沉沉地躺着,不吃也不喝,即使嗓子已经干得冒烟,即使已经是深夜,她连灯都没有开,就一直大瞪着眼睛,一动也不想动。
门被轻轻敲了几下,她没有说话,虽然,她还没有觉得天就塌了,但她不愿相信这冷酷的现实,张雨齐在用酒麻痹自己的时候,她正在无法诉说的惆怅里暗自悲戚。
有人用钥匙轻轻开了门。她知道是谁,就说了句“不要开灯。”
她不想面对他,不仅仅是因为现在的她神情委顿、蓬头垢面。
黑暗里,她知道来人摸着黑,走到她躺着的地方,伸手摸了摸她的脑门,说:“没生病吧?要不要吃点东西?”
倪可欣摇了摇头,她忘记了在黑暗里,他是看不到她摇头的。但她知道,他来,不是仅仅因为她生没生病,吃没吃饭。
所以,摇头,对于他看得到看不到,并不是很重要。问候,或许只是一道程序。
她猜对了。
“这么说,这是真的咯?”他坐下来,坐在她躺着的沙发边上。
她没说话,她一时不想说话,她确实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过去,她总是期盼着他的到来,盼得望眼欲穿,可今天,她却恼恨起他打搅了她的孤独和安宁。
她爱他,他是知道的。她愿意为他奉献一切,这他也是知道的。所以,在任何场合,只要他不说破挑明,她就听从他的,默默地爱着他。
她愿意为爱奉献一切,也包括良知吗?
可是,良知能奉献吗?
这一整天,她一直在纠结着。
“刘一玻跟我说了,我还不敢确信。他看上去可不像能做出这种事的人哪。”来人说,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她。
她虽然闭着眼,也知道他在黑暗里,正盯着她看呢。
她感觉到了他用手轻轻撩起她的刘海,她没有挣扎,也没有动,任凭他的手在她脸上游走。
“你是亲眼看到了的,对吧?”在黑暗里,他吻了吻她的额头,触到了她眼角的泪水,也感觉到了她身体的战栗。
“不用害怕,一切有我呢。”他拍了拍她的脸蛋,跟往日一样信心满满地说。
“这两天你就按照他们说的,扮演好你的角色,不要出门,也不要和任何人联系,你看吧,永惠一定会乱的,乱才有机会。”他接着说。
“可是,人命关天哪。”她叹息一声,说。
“那是他们的事,我只负责保证你不会有事。”他说,“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但火烧起来也需要时间。时间差,对我们很重要,明白吗?我要让你的梦想尽早实现。”
“梦想?梦想。”她在心里悲怆地嘀咕,“我梦想着救助那些上不起学的孩子,难道就要依赖这样不光彩的手段?崇高和卑鄙的界限又是什么呢?”
他没有注意到她内心的挣扎,甚至,这些可能也不是他当下要关注的。他是要做大事的人,“大礼不辞小让”,她是会理解的。
黑暗里,他握着她的手,没有再说话。
他只是坐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过去他离开的时候,她都会拽着他的手,拽着他的衣服,虽不说话,内心里却是不舍,他也会扭过头,温柔地劝慰。
他在黑暗里站起身,摸索着出门,动作还是轻轻地,一如他对她的感情。
她没有再黏糊他,装作睡着了的样子。门轻轻关上的时候,大颗的泪珠却溢出了她的眼窝。
张雨齐从宿醉中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了。
他听到了曹姐在厨房忙活的声音。
嘴里又苦又臭,他知道昨晚肯定又喝多了。他能回想起如何去酒吧,如何喝的酒,但怎样回的家,他却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
他又喝断片了,这对他来说也是常事。他晃了晃脑袋,似乎是想让自己清醒一下,但突然想到姑妈,他惊出一身冷汗。
这个时候,怎么能喝多呢。这要是酒后吐了真言,那不是前功尽弃了吗?
想到这里,他骨碌一下坐起来。“天哪,我怎么能这么糊涂呢。”他恨恨地对自己说。
张雨齐站起身,脚还没有放进拖鞋里,就看到房间里的异样。桌子上放了一杯水,清水,水杯下面,是一个信封,白色的信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