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雷诺夫人的说法(第2/2页)

“可现在不是七点吧?”

“不是,”波洛轻声说道,“现在是五点零几分。可能表快了,是吗,夫人?”

雷诺夫人困惑地皱着眉头。

“确实快了,”她承认,“可我从来不知道会快这么多。”

法官做了一个不耐烦的手势,不再谈手表的问题,而是继续他的审问。

“夫人,前门是半开着的,看样子凶手很有可能是从那里进来的,可又不像是强行撬过门。您能解释一下吗?”

“可能是我丈夫临睡之前出门去散步,回来时忘了关。”

“有这种可能吗?”

“很有可能。我丈夫经常心不在焉的。”

说着,她微微皱起了眉头,好像死者的这一性格有时会让她很伤脑筋。

“我们可以得出一个结论,”局长忽然说,“既然那两个人坚持让雷诺先生穿上衣服,那么他们要带他去的地方,也就是‘秘密’所在的地方,似乎离这里有些距离。”

法官点点头。

“对,有点远,但也不是太远,因为他说天亮前回来。”

“梅林维尔站最后一班车是几点?”波洛问。

“一个方向是十一点五十分,另一个方向是十二点十七分,不过他们很可能已经备好了汽车。”

“当然。”波洛表示同意,但有些失望。

“确实,这可能也是追查他们的一个方式。”法官面露喜色,“一辆汽车里载着两个外国人,是很容易被注意到的。这个想法可真不错,贝克斯先生。”

他笑了笑,然后马上换了一副严肃的面孔对雷诺夫人说:“还有个问题,您认识一个叫杜维恩的人吗?”

“杜维恩?”雷诺夫人沉思地重复着,“不,到目前为止,我想不起来。”

“您从没听您丈夫提起过这个名字吗?”

“从来没有。”

“您知道有谁的教名是贝拉吗?”

问这话的时候,他仔细打量着雷诺夫人,想找出因意想不到而表现出的生气或者其他态度,可她只是很自然地摇了摇头。他继续问道:“您知不知道昨晚您丈夫见了一位客人?”

这时,他看到她两颊微红,可她镇定地回答说:“不知道。是谁?”

“一位女士。”

“真的吗?”

不过这会儿法官不愿多说,看样子多布罗尔夫人跟这起凶杀案没什么关系,因此他也不愿引起雷诺夫人不必要的烦恼。

他对局长做了个手势,后者点点头表示同意,随后站起身,穿过房间,回来时手里拿着那个我们在棚屋里见过的玻璃缸,从里面拿出了裁纸刀。

“夫人,”他轻轻地说,“您认识这个吗?”

她小声惊呼道:“认识,这是我的小裁纸刀。”接着她看到了沾有血迹的刀刃,不由得向后退去,惊恐地睁大双眼。

“那是……血吗?”

“是的,夫人。您丈夫就是被这把刀子杀害的。”说完他赶紧把刀子拿开,“您肯定这就是昨晚您梳妆台上的那把吗?”

“哦,是的。这是我儿子送给我的礼物。战时他在空军服役,他多报了几岁。”她的语气中有一种作为母亲的骄傲,“这是用流线型飞机的金属材料做成的,是我儿子送给我的战争纪念品。”

“我明白了,夫人。还有个问题:您儿子现在在哪儿?必须马上给他发电报。”

“杰克?他去布宜诺斯艾利斯了。”

“什么?”

“是的,我丈夫昨天给他发了电报。原本是打算派他去巴黎办事,可是昨天他发现必须马上让他赶去南美。昨天晚上有一艘从瑟堡开往布宜诺斯艾利斯的船,于是我丈夫发电报让他坐那艘船。”

“你知道他去布宜诺斯艾利斯办什么事吗?”

“不,先生,我对此一无所知。不过布宜诺斯艾利斯不是我儿子的目的地,他要从那儿走陆路去圣地亚哥。”

“圣地亚哥!又是圣地亚哥!”

提到这个词,我们都大为震惊。就在这时,波洛走近雷诺夫人。他原本一直站在窗边,仿佛沉醉在梦中一般。我真怀疑他是否清楚刚才发生了什么。他停在夫人身边,鞠了一躬。

“抱歉,夫人,我可以看一看您的手腕吗?”

虽然对于这个请求略感讶异,但雷诺夫人还是伸出了手。两只手腕上都有深红色的伤痕,说明绳子都勒进肉里去了。波洛查看的时候,我看到他眼中闪烁的兴奋之情消失不见了。

“您一定非常痛。”他说,又显出困惑的神情。

可是法官却激动地说道:“得马上发电报给杰克先生。我们需要了解有关他圣地亚哥之行的全部情况。这很重要。”他迟疑了一下,又说,“我本希望他就在这里,这样您就没有必要承受痛苦了,夫人。”

“你是说,”她低声说道,“认尸吗?”

法官点了点头。

“我很坚强,先生,可以承受一切需要承受的事情。我准备好了,现在——”

“哦,明天也不晚,我向您保证——”

“我宁愿现在就去。”她声音低沉,脸痛苦地痉挛着,“医生,可否请你扶我一下?”

医生急忙走上前。女仆为雷诺夫人披上了斗篷,然后众人缓缓走下楼梯。贝克斯先生赶紧先去打开棚屋的门,不一会儿,雷诺夫人出现在了门口。她一脸苍白,但神色毅然,用双手捂住脸。

“等一下,先生,让我定定神。”

她放下双手,俯视着这个死去的男人。这时,一直支撑着她的那股强大的自制力一下子崩溃了。

“保罗!”她哭喊着,“我亲爱的……哦,上帝!”她向前一头栽在地上,昏了过去。

波洛立即跑到她身边,翻起她一只眼的眼睑,轻按脉搏。确认她是真的昏倒了之后,他才满意地退到一旁,抓住我的胳膊。

“我真蠢,我的朋友!要想知道一个女人的声音中充满真爱和痛苦是什么情形的话,那刚才我算是听到了。我那个小想法完全是错的。好了,我必须从头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