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第2/2页)
谁会有可能想杀死戈登呢?他向南拐进查尔顿路。到目前为止,他所关心的一切都是:他自己绝不会想杀戈登。
但谁会想呢?
这是一条新思路。
不待见戈登的人很多,但讨厌一个人(甚至非常讨厌)是一码事,开枪打一个人,掐他脖子,拖着他穿过野地,把他家付之一炬,这是另一码事。两者之间的区别让绝大多数人日复一日地活下去。
有可能只是窃贼吗?德克没提到有东西失窃,但他也没问。
德克。荒唐但奇怪地颐指气使的德克,坐姿像只大蛤蟆,躲在破旧的办公室里盘算,他的嘴脸锲而不舍地跳进理查德的脑海。他发现自己正在按原路返回,于是存心在该左转的路口向右转。
那个方向只有疯狂。
他只是需要空间和一点时间来思考和聚拢思绪。
好的——那他该去哪儿呢?他停下想了想,掉头,然后又停下。葡萄叶包饭忽然显得非常诱人,他忽然想到,沉着、冷静而镇定的做法应该是走进餐厅吃一顿。这能让命运知道谁说了算。
然而,命运采取了完全相同的做法。虽说它没有走进一家希腊餐厅坐下吃葡萄叶包饭,但只要愿意它随时都可以,因为显然是它说了算。理查德的脚步不可阻挡地拖着他重新穿过蜿蜒街道,跨过运河。
他在一家拐角商店稍作停留,然后加快步伐经过政府办公楼,重新走进开发商热爱的地盘,最终再次来到派肯德街33号的门口。命运喝下最后一口希腊松香葡萄酒,擦擦嘴唇,琢磨还有没有胃口吃点果仁脆饼,就在同一个时刻,理查德抬头望着高耸的维多利亚式建筑,看着被煤烟熏黑的砖墙和令人望而生畏的厚实窗户。一阵风吹过街道,一个小男孩蹦蹦跳跳跑向他。
“滚开。”小男孩快活地说,停下脚步,再次打量他。
“哎嘿,先生,”他又说,“上衣能送给我吗?”
“不能。”理查德说。
“为什么不能?”男孩问。
“呃,因为我喜欢它。”理查德说。
“看不出为什么,”男孩喃喃道,“滚开。”他没精打采地沿着街道走远,瞄准一只猫踢石头。
理查德再次走进这座建筑,不安地爬上楼梯,再次朝办公室里张望。
德克的秘书坐在办公桌前,低着头,抱着胳膊。
“我不在。”她说。
“我明白。”理查德说。
“我回来,”她愤怒地盯着桌上的一个点,没有抬起头来,“只是为了确定他注意到我走了。否则他只会忘个干净。”
“他在吗?”理查德问。
“谁知道呢?谁在乎呢?你还是找个为他工作的人问一问吧,因为这个人不是我。”
“让他进来!”德克在里面吼道。
她满脸怒容,用了两秒钟起身走到里屋门口,打开门,吼道:“你自己让他进来!”然后摔上门,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呃,不如我自己进去好了?”理查德问。
“我听不见,”德克的前秘书说,坚定地盯着办公桌,“我人都不在这儿,怎么可能听得见?”
理查德做了个安慰人的手势,她只当没看见。理查德穿过接待室,自己打开德克办公室的门。他惊讶地发现房间里光线昏暗。百叶窗拉下一半,德克躺在椅子里,办公桌上奇特的物品组合诡异地照亮他的脸。桌子前侧边缘是个灰色的旧自行车灯,车灯面向后方,微弱的光线照着前后摇摆、发出柔和嘀嗒声的节拍器,节拍器的金属杆上绑着一个擦得锃亮的银茶匙。
理查德把两盒火柴扔在桌上。
“请坐,放松,盯着茶匙看,”德克说,“你已经觉得想睡……”
◇◇◇
理查德的公寓外,又一辆警车吱嘎一声急刹车停下,一个面容冷酷的男人钻出车门,大步流星走向在公寓门口站岗的一名巡警,亮了一下证件。
“梅森侦缉督察,剑桥郡刑事侦缉处,”他说,“这里是麦克杜夫家吗?”
巡警点点头,把侧门指给他看,那道门里是通往顶层公寓的狭长楼梯。梅森像一阵风似的冲进去,又像一阵风似的冲出来。
“楼梯中间有一张沙发,”他对巡警说,“给我搬开。”
“有几位弟兄已经试过了,长官,”巡警紧张地答道,“沙发似乎卡住了。大家暂时只能从上面爬进爬出,长官。对不起,长官。”
梅森从浩瀚的表情库里翻出另一个冷酷的表情甩给巡警,他的冷酷表情库存丰富,从最底下确实非常阴沉的冷酷开始,一路向上可以数到疲惫而听天由命、仅剩一丝的冷酷,那是他为儿女生日准备的。
“给我搬开。”他冷酷地重复道,像一阵风似的冷酷地冲进那道门,冷酷地紧了紧裤子和大衣,为爬向楼顶的冷酷旅程做好准备。
“还没找到他的踪迹?”他那辆警车的驾驶员走了过来,“吉尔克斯警司。”他自我介绍道。他显得很疲惫。
“据我所知还没有,”巡警说,“但他们什么都不告诉我。”
“能理解你的感受,”吉尔克斯赞同道,“刑侦处一旦插手,你的工作就变成了给他们开车。知道他长相的只有我一个人。昨晚在路上拦过他。我们刚从路先生的家回来。一塌糊涂。”
“难熬的一夜,对吧?”
“精彩纷呈。从谋杀到把马从卫生间里拖出来什么都有。不,你连问都别问。你那辆车也这样吗?”他指着自己的车说,“我这辆车一路上快把我逼疯了。暖气开不到最大,收音机总是自己开开关关。”
注解:
[1] 犯罪史上的著名案件,1910年,克里朋医生的妻子失踪,医生被指控杀人,在美国被捕后引渡回英国,受审定罪并被处以绞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