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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朗虽然试着用大脑去想,却画不好。
身旁的枫摇头道:“不行,想象不出那是什么。”
“我也是。”
于是宪三用手指着枫。
“你有智能手机吧?可以查一下,立刻就能查到。关键词是片假名的ウラム。你试试看查找‘乌拉姆螺旋’。”
枫拿出手机开始操作。看着她,伯朗忽然察觉到一件事。
“乌拉姆?康治对我说的那句听起来像是‘明人,不要怨恨(1)’的话……”
宪三微微一笑:“很像吧。我想那多半说的是‘乌拉姆’,而你则听错了。毕竟是从没听说的词,也难怪。”
“有了。”枫说着把手机屏幕对着伯朗。
看起来的确像是图形,但再仔细一看,它却是由无数黑点构成的。黑点的排列与其说是随机,不如说更像是有着某种规律、不可思议的画。
“这是在一九六三年,由数学家斯塔尼斯拉夫·乌拉姆发现的。其明显的规律,有时候会被用于发现质数。”宪三沉重地说道,“然而,直到过了五十多年的今天,我们仍然完全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奇妙的规律。”
“为什么我爸爸会在看到这幅画以后兴奋?”
“用一句话概括,是因为他受到了神的启示吧。他是这么说的,在他脑中时隐时现的图形终于成形了。就在那以后,他再次开始画画了,只不过那幅画的内容和他此前的作品完全不同。”
“那就是《宽恕之网》。”
宪三点头。
“那幅画不像是出自人类之手,图形精细得令人心生恐惧。一清先生说,这幅画的表现方法修改自乌拉姆螺旋。我问他怎么修改的,他却说没办法用语言表达。‘宽恕之网’这个标题,也是出自他特有的幽默感。乌拉姆——日语里是‘怨恨’的意思,所以他就用了与之反义的‘宽恕’一词。而‘网’大概是指表现方法,但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总之,我是真的被震惊了,‘宽恕之网’和乌拉姆螺旋不一样,它没有模棱两可的地方,有着完美的法则性。也就是说,它表现出了质数的分布法则。这不仅是对数学界,对整个人类来说都是大事。所以我对他提出忠告,希望他不要把这幅画的事告诉任何人。”
伯朗想起和一清之前的对话。当自己在问他画什么时,父亲回答说他也不明白。他还说他在画他也不明白的东西,是上帝要求他画的。那是因为面对孩子,他只能这么回答吧。
“当完成那幅画的时候会怎样?对此我既害怕又期待。但是某一天,一清先生却说他不画了。我问他原因,他说是感到害怕了。虽然他执笔作画的时候浑然忘我,但也渐渐感到自己不小心闯入了不能进入的领域。我又详细地问了问,他似乎用他自己的方式去了解了质数,也理解了自己正在做什么。”
“然后……怎么样了?”
“没怎么样。他都说不画了,我也不可能硬逼着他画。质数是无限的,所以《宽恕之网》和乌拉姆螺旋一样,原本就是永远不会完成的作品,早晚都得在某个地方停下,所以并没有区别。而在这期间,一清先生的情况开始恶化,很快就去世了。虽然这件事也让我很吃惊,但对我来说,有一件事却对我造成了更大的冲击。”
“那幅画……《宽恕之网》消失了。”
听到伯朗的话,宪三点了点头:“正是。”
“因为我一直都假装自己不知道《宽恕之网》的事,所以只能若无其事地向祯子女士打听,但她说不知道画的下落。我很沮丧,心想一清先生可能不仅不画了,还把画处理掉了。虽然我很舍不得,但也只能放弃。之后过了十几年,这期间祯子女士再婚了,明人君也诞生了。”
“十几年……感觉故事一下子跳了很多。”
“这期间真的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我平稳地过着日子。隔了十几年,再次打乱我心境的是明人君给我看的一张照片。照片上正是《宽恕之网》。他说是他从祯子女士的相册上揭下来的。因为他感到画上的图形和数学有关,所以想给我看看。我假装平静,表面上跟他说这看起来和数学没什么关系,但内心却无比激动。因为那照片上的日期是一清先生去世后很久。我开始想,那幅画莫非还在。如果还在的话会在哪里呢?如果是祯子女士刻意藏起来的话,那就只能在小泉的那座房子里。这个想法出现后,我便开始坐立难安。我知道小泉那座房子平时没人,而顺子有钥匙,所以我就偷偷地潜入寻找那幅画。”
“这是十六年前的事。”宪三加了一句。
伯朗渐渐地理解了事情的大概,觉得自己或许能想象出十六年前这座房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要具体说明还需要其他信息。
“但是你没有找到画吧?”
“没找到画,却找到了那份研究报告书,被很慎重地收在衣柜里。但那个时候,我并没有想要带走它。说到底,我的目标是《宽恕之网》。之后我又找时间潜入过几次。”
“难道说,这件事被妈妈发现了?”
伯朗想起在祯子去世后,康治说过她最近突然关心起小泉的这座房子。
“看起来是这样,虽然我很注意不要留下痕迹。有一次,当我正在查看佛龛后面时,忽然感到身后有人,我一回头,看见祯子站在那里。我吃了一惊,感觉心脏都要从嘴里飞出去。但她看起来却一点儿也不吃惊,只是很悲哀地说:‘果然是宪三先生吗……’”
“果然?”
“据说管理这房子的人跟她说,这房子的灯不时会亮,问她是不是最近来得很频繁。虽然祯子女士完全没有来过,不过还是搪塞了过去。然后她开始想,如果有人偷偷潜入的话,那会是谁,目的又是什么?如果目标是报告书,那么应该早就拿走了。很快她就得出了结论,是为了《宽恕之网》。”
“也就是说,这幅画果然是在这房子里?”
“据说一清先生把画的秘密告诉了祯子女士。一清先生说,那种东西是不可以画的,然后把画交给祯子女士处理,但祯子实在没法自己处理,于是就藏在了这座房子里。她心想侵入者或许是察觉到这一点的人。那么,会是谁呢?知道《宽恕之网》的人原本就很少。于是祯子向顺子打听了我的行程,锁定了我可能会潜入的日子后在这里守株待兔。”
那个时候发生过这种事吗?伯朗对这一切都感到震惊。当时的自己,正以兽医为目标,愉快地享受着求学生活。
“那么,姨夫你是怎么解释的?”
宪三无力地摇头:“我没有理由去解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祯子女士拿起电话,说是要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