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2/3页)
“不是。”男人的声音听上去欲言又止。
“然后呢?”浅田香织责问道:“你们抓住那伙人了吗?”
“这个……”陌生男人的声音突然弱了下去,他又说了些什么,未步已经听不到了。
之后陌生男人又跟父母絮絮叨叨地说了些未步听不太懂的话,她不知道为什么大人们总有那么多话要说。而哥哥来岛的声音,从头到尾都没有听到。
未步再也睡不着了,可是又不敢出去,就一直在黑暗中坐立难安地听着门外细微的声响。直到她确定所有人都已经回到自己房间,才蹑手蹑脚地打开房门,在光线微弱的走廊上摸索着。直到很久以后,未步都还记得那天是满月,月光从走廊尽头的高大窗户外漏进来,走廊地面上泛着光滑的白。未步小心翼翼地走到哥哥来岛的房间门口,从门缝中可以看到橘色光线。她轻轻一碰,门就开了。
“哥哥。”她畏畏缩缩地小声喊了一句。
背对着她坐在桌子边的来岛抖了一下,显然是听到了她的声音。但是他并没有马上回过头来,而是原地不动地沉默着。
就当未步以为来岛不会理她了,来岛却突然转过身笑着对她说道:“未步,进来吧。”那是未步从来没有见到过的笑容,温暖得如同春日午后的青草香味。
未步走了进去,这是她第一次进入来岛的房间。房间里只摆放了最基本的家具,桌上柜子上都只有书,整齐的近乎冰冷。来岛站起来,坐到旁边的床上,然后轻轻把未步拉到他面前。未步能够闻到来岛身上淡淡的消毒药水的味道,他的唇角还有些微没有退去的红肿,没有被外套遮住的锁骨下方的皮肤上有明显的伤痕。未步觉得来岛很帅,即使他浑身是伤,这个在她眼里一直英俊得让她不敢接近的哥哥,身上始终有一种莫名的东西在诱惑着她。时常被外人与“杀人事件”联系在一起的哥哥,在未步眼里却是如此的无辜和寂寞。幼儿园时期,她还没有胆量反驳身边那些三姑六婆们的嚼舌,但是自从去年上小学之后,一旦有同学或者同学的家长在她面前把来岛与杀人事件联系在一起,她就会像发怒的猫一样尖叫着让他们闭嘴。
未步不自觉的伸手去摸来岛身上的伤,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内心涌动着一股异常温暖的酸楚,眼睛也模糊了起来。被未步的手碰触到的那一瞬间,来岛抖了一下。未步连忙把手缩了回去。
来岛的表情有些阴沉,但是看得出他的心情并不坏。他看着未步的眼睛说道:“未步你来摸摸看。”
“诶?”未步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来岛把头转向右侧,未步这才注意到他耳根到脖子的部分缠着三圈绷带。“你摸摸看。”
未步犹豫地抬起手,中指指腹轻轻贴在绷带上。
“这里有一道很大的伤口,被缝了十几针呢。你摸摸看能不能找到。”来岛的声音听上去很轻松。
未步上下移动了一下中指,她只体会到绷带僵硬又冰冷的触感,接着她三指手指都贴在绷带上,有些疑惑地寻找起来。很快她感觉到一个生硬的长形物体,浅浅地被包裹在绷带之下,她顺着物体纵向抚摸了起来,它是那么突兀让人胆战心惊。来岛微微皱了一下眉,他很疼。只是扭动脖子就已经让还未痊愈的伤口撕裂般地疼痛起来。
“未步,”来岛的头依旧朝着右侧,他说道:“我是世界上最喜欢你的人。”
未步愣住了,来岛转过头来看着她,又重复了一次:“我是世界上最喜欢你的人。”
“未步,你喜欢我吗?”他问。
未步看着来岛,还没有从诧异中缓过神来。她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个自己一直仰慕却一直触摸不到的人,居然并不讨厌自己。未步没有察觉到自己哭了,她用力地点了一下头,仿佛生怕来岛没有看到,又连着点了好几次。
来岛右手从后面搂住未步把她往自己身上靠,未步的脸就这样贴到来岛的耳边。她闻到的,除了消毒水的味道,再无其他。那一瞬间,她甚至感觉不到他肌肤上的温度。来岛身后的墙壁一片雪白,白得晃眼。
未步感到耳后温热的呼吸,来岛左手手掌抚摸着未步的脖子,手指在她的下巴附近摩挲着。接着来岛分开他们的身体,轻轻地吻在了未步左耳下方。柔软而温暖的触感之后是逐渐加重的力度,未步的下巴被抬起来,脖子正中间连接下颚的那块柔软又脆弱的部分,被牙齿轻轻拉扯着。但是她却并不觉得疼,只是感到有些站不稳。在一片昏眩中,来岛用力的握住了她的胳膊,她就是靠着那一个着力点勉强地站立着。事隔多年之后,未步一直无法忘记那个晚上,消毒水的味道以及体内莫名的燥热感,仿佛契约仪式。
那之后未步和来岛的关系越来越密切,虽然在父母面前来岛对未步依旧是冷淡并且默不作声,但是未步已经习惯去来岛的房间。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交谈并不多,因为只要来岛沉默,未步就不太敢主动找话题。但是身体的温度已经足够沟通彼此的感情,未步喜欢把脸往来岛脖子上蹭,猫一样耍赖撒娇。在沉默无声的时候,她的感情肆无忌惮地释放着。而来岛只是吻她,身体的各个部位,仿佛没有尽头一般。
未步和来岛不约而同地保守着他们之间的秘密,平日见到彼此也能淡漠处之。父母对未步依旧是无条件的溺爱着,浅田久世即使工作再忙也一定会在周末挤一天时间陪未步度过。浅田香织和浅田久世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两人之间除了爱之外还有对彼此的依赖和需要。未步常常在父亲注视着母亲的温柔视线中暗自妄想。父母之间的感情让她觉得温暖和安心,而她最喜欢心怀着这种温暖在来岛身上无止境地磨蹭。
在未步心里,那是一段黑暗得过于甜腻的时光,她始终怀着罪恶感,并且因为这份罪恶感而骄傲。
未步记得小时候家里时不时会收到贴着外国邮票的来信,信封上的收件人和寄件人都是英文。未步虽然还是小学生,但是她依旧能认出信是来自香港和苏黎世。香港的来信比较平凡,大概每个月来一次。苏黎世的信就相对比较少,但是至少三个月也会来一次。收信人一直都是浅田香织。
对于瑞士,未步一直是相当有好感的,因为那是妈妈浅田香织最喜欢的国家。从未步很小的时候起,浅田香织就会定期的到瑞士去旅行和购物。每次都买回很多未步喜欢的糖果和玩具。
未步不止一次看到妈妈把看过的信扔进碎纸机里,有时候她出于好奇会问信的内容,得到的总是暧昧又敷衍的回答。有好几次未步都看到比出去购物或者参加酒会的妈妈先回到家的来岛,把贴着外国邮票的信带回自己的房间,之后又悄然无声地将信放回玄关附近堆得像小山一样的信件中。而只要这个时候来岛撞见未步,他都会对她做一个“保持安静”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