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来自纽约的先生(第2/5页)
“你的意思是你把彭菲尔德弄来了?”法官吼道。
“这间办公室的工作效率极高,托您的福……哦,你,查理,把外面那位先生带进来。还有,记住,查理,别动粗,他可是件‘易碎品’。”
卢修斯·彭菲尔德先生出现在门口,看起来一点也不易碎。事实上,他是个矮胖敦实的小个子,顶着个几乎全秃了的韦伯斯特式大脑袋,灰色的胡子修得整齐干净,那双眼睛是埃勒里在人类脸上所见过的最天真无邪的。那对眼睛很大,像孩子,像天使——迷蒙的褐色眼珠散发着美好的光彩。它们快活地闪耀着,好似它们的主人一直沉浸在内心的笑话里。此外,这人身上有种狄更斯笔下人物的味道,他穿了身松垮破旧的麻质西装,颜色是橄榄绿的,颇有年代感,让他看起来气质古雅。里面是件高领衬衫,系着一条宽领带,别着马蹄形的钻石领夹。他看起来好像连只虫子都不舍得踩死。但很显然,麦克林法官对此人有不同的看法。他那张老脸上刻满了严厉的线条,两只眼睛像两方冒着寒气的冰块。
“呃,这不是阿尔瓦·麦克林法官吗!”卢修斯·彭菲尔德一声惊呼,伸手迎了上来,“真高兴能在这儿碰到你!老天,老天啊,好多年不见啦,是不是,法官?光阴似箭哪。”
“坏习惯还是不改啊。”法官干巴巴地说,无视伸到眼前的手。
“哈哈!你依旧是与职业风浪做斗争的海燕,我了解。打从你退休后,我逢人就说,法庭失去了最真挚的司法灵魂。”
“恐怕你退休后我无法说出类似的话。前提是你能安然退休,极有可能在那之前你就被取消律师资格了。”
“犀利如昔啊,我看出来了,法官,哈哈!前几天我才跟一般法庭的金西法官说——”
“闲话少说,彭菲尔德,这位是埃勒里·奎因先生,你可能听说过他。我得先警告你别被他盯上。这位——”
“不会是那个埃勒里·奎因吧?”秃头矮子叫起来,将甜蜜且滑稽的眼睛移到埃勒里身上,“老天啊,老天啊,可真是荣幸哪。走这一趟可真值得。奎因先生,我和令尊非常熟,他是中央大道上最有价值的人……至于这位,法官您刚刚要介绍的,是莫利探长吧,把我从繁忙的工作中叫过来的先生?”
他躬了躬身。喜气洋洋的律师始终以敏锐、愉悦、充满笑意的眼神看着其他三人。
“请坐吧,彭菲尔德,”莫利尽量和善地说,“我想和你谈谈。”
“你的手下已经告诉我一些了,”彭菲尔德很快落座,说道,“和我之前的一名委托人有关,对吧?约翰·马尔科先生,真是桩不幸的案件啊,我在纽约的报纸上读到了他的噩耗。你看——”
“哦,这么说马尔科是你之前的委托人?”
“老天啊,老天啊,这一切真叫我苦恼不堪。探长,我相信,我们的谈话——呃——正被录音,对吧?我能有什么说什么吗?”
探长冷酷地说:“不然呢?这正是我把你传唤到普恩塞特来的原因。”
“传唤?”彭菲尔德本就上挑的眉毛挑得更高了一些,“探长,这么说听起来真叫人不舒服。我想我还没被逮捕吧——哈哈?我得先和你讲清楚,你的手下告诉——”
“客气话就省了吧,彭菲尔德,”莫利冷冷地说,“你和死者之间关系不浅,我想知道详情。”
“我正要解释这个,”小矮子不计较地说,“你们这些警官可真够性急的!作为律师,正如麦克林法官所说,我要为我的委托人服务。我有很多委托人——呃——业务拓展得太快,探长,使我无法像我希望的那样,尽可能审慎地选择委托人。自然,也会与约翰·马尔科这种——呃——称不上好人的家伙扯上关系。事实上,他臭名昭著。但关于这个人,我能说的真的就这些。”
“哦,这是你的说法,对吧?”探长恶声恶气地说,“他都委托你哪方面的事呢?”
彭菲尔德扬起戴着两枚钻戒的肥手,随意地在空中画了一道弧。“很多方面。他——呃——常常打电话来问我各种生意上的法律问题。”
“哪类生意?”
“这个嘛,”小个子律师遗憾地说,“探长,我想我无权告诉你。作为律师,有责任为客户保密……就算他死了——”
“但他被谋杀了!”
“是啊,”彭菲尔德叹道,“真是太不幸了。”
安静了半晌,麦克林法官说话了:“我记得你是一名刑事案件律师,彭菲尔德,怎么开始处理生意上的问题了?”
“法官,打从您退休之后,世事变幻了很多呢。”彭菲尔德哀伤地说,“人总得过日子,不是吗?您不知道这阵子讨生活有多难哪。”
“如果我想,就能了解,至少你的情况,彭菲尔德。自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以后,你似乎又发展了一些新业务,开始插手道德领域了。”
“是有些发展,法官,一点点发展。”小个子男人笑道,“我怎么能抗拒时代的变迁呢?一种新的业务形式……”
“胡说八道。”法官怒斥。
埃勒里的眼睛一直没从此人变化多端的脸上移开。各部分协调一致——眼睛、嘴唇、眉毛、皮肤上的皱纹。一道阳光自窗外斜射进来,正好照在他闪亮的头顶上,看起来像有一圈光环。不简单的角色!埃勒里想,也是危险的对手。
“你最后一次见到马尔科是什么时候?”莫利吼道。
彭菲尔德双手指尖相对。“我想想看,这个嘛……哦,对,是在四月。探长,而现在他死了。哦,先生们,命运无常的又一次表现,是不是,奎因先生?一位蹩脚的演员……死了。再恰当不过了。某个杀人凶手,因为技术原因,从法律的指尖悄然逃脱了整整二十年,然而有那么一天,他一脚踩上香蕉皮,就这么摔断了脖子。这真是我们司法体系一个悲伤的注脚。”
“然后呢?”
“嗯?哦,抱歉,探长,你是不是想问四月份他找我干什么?是的是的,我只是确定一下,那是一次——嗯——有关生意方面的咨询。我尽力为他提供最有用的意见。”
“什么样的意见?”
“劝他换条路,探长。我总是严厉地训斥他,他是个讨人喜欢的家伙,真的,但有一些弱点。可他就是不听,可怜的家伙,你看看他的下场。”
“你怎么知道他是个蹩脚的演员,彭菲尔德,如果你们二人的关系如此纯洁无瑕的话?”
“直觉吧,我亲爱的探长。”律师一声叹息,“一个人在纽约州法庭上执行刑事审判长达三十年,不可能不培养出第六感来,类似于犯罪心理。我向你保证,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