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手术(第2/4页)
“医神埃斯库拉庇乌斯啊!”埃勒里大叫道,“这可怕的气味难道对你一点儿影响也没有吗?要是换个人在这儿待上一天,早就完蛋了。”
明钦医生轻声笑着。他们沿着走廊一直走到头,然后向右拐,走进一条与走廊恰成直角的走道。“时间长了就习惯了。不管怎么说,吸进恶臭的来沙尔消毒剂、升汞和酒精,总要比吸进周围大量危险的致病细菌要好吧……老警官最近身体如何啊?”
“就那样。”埃勒里眉头紧锁,“我正在办理一件有点棘手的小案子——我基本上都查清楚了,还剩下一个细节……如果跟我想得差不多……”
接着,他们又向右一拐,走到了与刚经过的第一条走廊平行的第三条走廊里。走廊的右手一侧是整面白墙,延伸至走廊的尽头。墙上有一扇看起来颇为坚固实沉的门,门标上面写着“手术观摩厅”。而走廊的左侧,他们刚路过的一扇门上,写着“卢修斯·唐宁医生,内科主任医师”。前面几步远,另一扇门上写的是“休息室”。最后,埃勒里的伙伴停在第三扇门前,他的脸上泛着微笑,门上写着:“约翰·明钦医生,医学主任”。
这是一个宽敞的房间,房内装修得相当简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大写字台。不远处几个橱柜靠墙立着,橱柜的玻璃隔板上摆放着金属制的医疗器械,正闪烁着寒光。屋内还有四把椅子,一个装满了厚书的低矮的宽书橱,以及几个金属制的文件柜。
“请坐,把大衣脱下来,有什么事直说无妨。”明钦说。他一屁股坐入写字台后的转椅,往后一靠,双手放在脑后,整个人轻松地晃悠着。
“我只有一个问题。”埃勒里咕哝着。他迅速穿过房间,把大衣甩到椅子上,倚住写字台,身体前倾,目光热切地盯着明钦。“据你所知,尸体僵化时间的长短,在某些情况下,有可能会变得与正常情况下不大一致吗?”
“有可能。这位病人的死因是?”
“枪杀……”
“年龄?”
“我估计,大概四十五岁。”
“他身上出现过什么异常的病理现象吗?我的意思是——任何症状?比如说糖尿病?”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明钦轻轻地摇晃着椅子。埃勒里后退一步,坐了下来,手伸进兜里,摸索香烟。
“我这儿有——抽我的。”明钦说,“好吧,埃勒里,我跟你说说我的看法。尸僵是一种极其复杂的现象。就一般的情况来说,我总是得先验尸,然后才能下结论。我问起糖尿病的事,是因为如果一个人年龄超过四十岁,受到血糖值过高的影响,若遭受暴力而导致死亡,那么十分钟后必然进入尸僵的状态——”
“十分钟?上帝啊!”埃勒里盯着明钦,半截香烟叼在他嘴边,“十分钟,”他轻声自言自语,“糖尿病……约翰,麻烦借你电话用一下!”
“请便。”明钦指了一下电话,身体深深地陷入舒适的椅子里,怡然自得。埃勒里拨通了一个号码,跟两个人分别讲了几句,然后接通了法医办公室的电话。“普劳蒂?是我,埃勒里·奎因……你在检查吉米内斯尸体的时候,是否发现他血液内有糖分?……什么?慢性糖尿病,呃?该死!”
他缓缓地挂了电话,长吸了一口气,露齿一笑。他脸上代表着忧虑的皱纹瞬间一扫而光。
“皆大欢喜,约翰。这回真是多亏你才破了这案子。我再打一个电话,就彻底结案了。”
他致电警局。“奎因警官……老爸?凶手是奥鲁克……没错。那条断腿……是的,是在死后才断的,但十分钟内……没错!……我就是这个意思。”
“埃勒里,你别急着走啊,”明钦起身,热切地说,“我现在正好有空。你也知道,自从上次一别,我们都差不多几年没见过面了。”
他们又各自坐回到椅子上,开始抽烟。埃勒里的脸上,展现出一副平静的大事已定的表情。
“我亲爱的朋友,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待在这儿一整天。”他笑道,“你刚刚送来了压垮那匹固执骆驼脊柱的最后一根稻草,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呢……不过说起来啊,我对自己还真没必要那么严厉。没有系统地学习过如此奥妙的医学知识,对糖尿病确实是毫无概念。”
“是呀,所以说干我们这行,总算不是完全没用。”明钦说,“事实上,今天一大早,糖尿病这个字眼就一直在我眼前打转。本医院最重量级的一位人物恰恰患有慢性糖尿病——而她今早不幸遭遇了意外事故。她从楼梯最顶上一级不慎跌倒,滚到了最下一层。她的胆囊破裂了,伤势非常严重。杰尼医生正在准备进行紧急手术。”
“我很遗憾。这位不幸的人士是?”
“艾比[4]·道恩。”明钦表情严肃,“她已经七十多岁了。尽管身体一直保养得非常好,但对于胆囊破裂这种手术来说,糖尿病是个令人头疼的麻烦因素。当然,也有一点好的,那就是现在她还处于昏迷状态,无须麻醉即可进行手术。我们本来打算下个月给老太太动个手术的,她患上了轻度的慢性阑尾炎。但现在看来,杰尼医生今天上午肯定不会碰她的阑尾了,不然她的病情很可能会变得复杂难解。不过,如果病人不是道恩夫人的话,杰尼也不用头疼这档子事了,这种小手术对他来说可是小事一桩。”他看了一眼手表,“手术将在十点四十五分开始——现在已经十点了——你愿不愿意留下来观赏一下杰尼医生精妙的手术技巧?”
“呃……”
“他是个奇迹,你知道吗?他是整个东海岸最优秀的外科医生,也是荷兰纪念医院的首席外科医师。这部分受益于他和道恩夫人的私人友谊。当然,以他一流的开刀技术,胜任这个工作也是毫无问题的。道恩夫人对他很好,十分欣赏他的才能,所以将他一直留在这家医院里。杰尼即将在走廊对面的手术大厅主刀这场手术,他毫无疑问会让道恩夫人度过此劫的。他亲口保证这一点了,你尽管相信就行。”
“好吧,你赢了,我想留下来看看。”埃勒里可怜巴巴地说,“那个,说老实话,我还从来没有参观过一场外科手术。你觉得像我这样的人,扛得住这个吗?我的意思是,我是否会被吓晕或者怎么样?你知道我很容易吐的,真的,约翰……”他们相视一笑,“百万富翁、慈善家、上流社会的遗孀、金融巨头——该死,不管生前何名,人总归难逃一死啊。”
“这对我们大家的震动都很大。”明钦医生伸了伸胳膊,若有所思地说,“是的,阿比盖尔·道恩……我猜你知道是她创立了荷兰纪念医院吧,埃勒里?她的心血,她的金钱——这是她的医院……听到这件事我们都惊呆了。杰尼比其他人更加关心道恩夫人的病情——她算是他的教母——她先是资助他念完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医学院,然后把他送往维也纳学习,接下来又送往巴黎大学——这样才造就了今天的杰尼医生。所以理所应当的,他坚持动手术治疗,也坚持由自己来主刀。这事儿没人比他更合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