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燃烧的箭山(第2/5页)
“别瞎紧张,”埃勒里尖声说,“这种地方哪来的烟?也许夜里会有起雾的现象。这山有时也会跟人闹些恶作剧。”
“那现在就是了,”奎因警官揶揄道,遮挡尘土的头巾不知何时已从头上滑落。他犀利的目光中已见不到厌烦和困顿。他侧起头来,凝望了许久。埃勒里的眉头也皱了起来,他迅速瞥了一眼后视镜,马上把目光收回,再次紧盯着前方的道路。现在可以肯定是向山谷下面驶去,每往下走一英尺,烟雾就会更浓一分。
“怎么回事,爸?”他小声问道,同时使劲嗅了嗅。空气中隐约有种令人不快的辛辣味。
“依我看,”警官重新缩回到座位上,“依我看,艾尔,你最好加快速度。”
“难道是——”埃勒里的声音更低了,还费力地咽了一口唾液。
“看样子很像。”
“林火?”
“是的,林火。现在该闻出来了吧?”
埃勒里的右脚在油门上踩下去。杜森博格车向前猛冲。
怨气全消的警官把身体转向车外,将光线很强的侧灯打开,射出的光柱像一个长柄刷一样扫射着山坡。
埃勒里的嘴唇绷紧了,话也不说了。
尽管以他们所处的位置和时间而论,应该有凉意出现,可空气中却开始充溢一种古怪的热力。被杜森博格车撞开的烟雾盘旋飞舞,浓得像一团棉花。这是烟,不会有错,而且是干燥的树木和枝叶燃烧产生的烟尘。那些刺鼻的微小颗粒充塞了他们的鼻腔,灼痛了他们的肺,令他们咳嗽不止,不由自主地流眼泪。
左边是山谷,除了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到,就像是夜里的大海。
警官挪动了一下身子。“还是停下来吧,儿子。”
“是的,”埃勒里声音含混地说,“我也在这么想呢。”
杜森博格车喘息着停了下来。前面是浊浪排空般的烟尘。上方——并不远,也就是一百英尺左右——浓烟包裹着的火光已开始显现。下面也一样,不太明显的光亮是阴火,有成百上千处,马上就要连成一片;另外一些摇曳闪烁的已不是阴火,而是长长的火舌。
“正好是我们要去的方向,”埃勒里的声音也显得怪异,“咱们最好还是掉头。”
“这里还能掉头吗?”警官叹息道。
“我要试一试。”
在这样闷热的黑暗中,这可是件令人提心吊胆的精细活儿。这辆老掉牙的古董车是埃勒里多年前挑选的,根据自己的需要做了些改装,但还从没像今天这样跑这么远、这么快,而且是在这么难走的路上。左打轮,右打轮,前进,后退,在他一点一点慢慢掉头时,脸上开始冒汗,沉重的喘息之间还不时夹杂着两句诅咒。同时,警官那苍白的手则紧紧抓着挡风玻璃旁的把手,髭须被热风吹得抖动起来。
“最好快点儿,儿子,”警官镇定地说。他的目光上挑,投向箭山黑漆漆的山坡,“我看——”
“什么?”埃勒里喘着粗气问,他正在作最后一次努力。
“我看火已烧到路面上来了,就在咱们身后。”
“噢,天哪,不要这样!”
就在埃勒里特意向车外看这一小会儿,杜森博格车却熄了火。他突然觉得想笑。这一切太荒唐了。一个火的陷阱!……警官身体前倾,保持高度的警觉,像鼹鼠一样一声不吭。这时,埃勒里大吼一声,狠狠地踹了一脚油门。车子猛地向前冲去。
从他们所处的位置向下看,整个山坡都着火了。地表上的植被被撕成无数碎片,有的地方是阴火,更多的地方已是长长的火舌,肆无忌惮地向四周扩散。整个火场,从他们所在的高度望去似乎并不大,而实际上已有好几英里长,就像是一瞬间整个世界都燃烧起来了。也就在他们沿着坑洼不平的道路急速返回的这一刻,两人都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现在是七月末,全年最热、最干燥的季节。这里是一片处女林,纠结在一起的树木早被太阳晒干了水分,正是见火就着的时候。宿营者不小心留下的火星,一个没有掐灭的烟头,甚至风中两个枯枝的摩擦都能引火。它们先在树冠下迅速蔓延,然后是山脚,再乘势向上,逐渐燃遍整座山坡。
杜森博格车慢了下来,又勉强前行一段,颠簸几下,终于在尖厉的刹车声中停了下来。
“咱们被困住了!”埃勒里在方向盘后面欠起身来叫道,“前后包围!”转眼间,他突然安静下来,坐回到驾驶座上,伸出手去找香烟。他瘆人地咯咯笑了几声,“真是荒唐透顶,不是吗?要让火来做最后的审判!说吧,你都犯过什么罪恶?”
“别傻了,”警官厉声呵斥。他挺起上身,迅速地左右看了看。火已经烧到路基上来了。
“真是多此一举,”埃勒里猛吸一口烟,再无声地喷出来,“还把你连累上。看来这也是我最后一次犯傻了……不,别看了,爸,看也没用。没有出路,除非冲向火海。道路太窄,火已开始吞噬上面的树干和灌木。”他又一次咯咯地笑起来。眼睛虽有太阳镜相隔,仍能感觉到热浪。脸也苍白得厉害。“最后那一百码,咱们挺不过去的。看不见——这条路又七拐八弯的……机会是有,那就是在被大火吃掉之前,乘火箭飞离。”
警官鼻孔张大,一言不发地凝视着前方。
“多么糟糕的戏剧性变化呀。”埃勒里费劲地说,皱起眉头向山谷那边望去,“怎么才能离开这里,我是没辙了。这有点儿像一个骗局。”他咳嗽着做了个鬼脸,把烟头扔出车外,“好吧,结论是什么?咱们是留在这里等着被烤焦呢,还是豁出去冲一冲?要不就沿着山梁爬上山顶?赶快吧——咱们的主人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警官重新坐稳。“好好把握。像以往一样,咱们一定能摆脱困境。出发!”
“是的,长官,”埃勒里咬着牙说。他的目光中充满痛苦,并不是烟雾引起的。杜森博格车发动起来,“用不着四下里看,真的,你应该明白,”他的话语中透出一种怜悯之情,“没有出去的路。这是唯一的道路——根本没有小路……爸,不要再离开座位。用手绢把鼻子和嘴都捂起来!”
“我说过了,出发!”老人不耐烦地嚷道。他的眼睛发红,闪闪发亮,就像水洗过的煤块。
杜森博格车摇晃着向前开去。车身上射出去的灯光也只是把盘绕着车身的黄白色的烟雾照得更醒目。埃勒里此时完全是在凭本能而不是感觉驾驶,这无异于拼命。表面看上去他很坚定,实际上他脑子里在急速回想这糟糕的路面上的每一个起伏和倾斜。这里应该有个弯道,接下来似乎是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