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遗产纷争(第3/4页)

“你继父是个有学问的好人。我不想听到你说他的坏话!”她口气冰冷地说。她没打算拿这件事去质问李继文,因为她知道,就算她真的这么做,也不会有任何结果,因为她不会跟李继文离婚,也不想惹他不高兴。她不想因为任何事影响他们之间的感情。

她故意避开了强薇的眼神。

“薇薇,我不想听到你说你爸爸的坏话。说大人坏话的孩子,不是好孩子。”她低头望着绣架上绣了一半的玫瑰花,“还有,薇薇,如果把家里的事跟外人说,只会让你自己丢脸。听明白了吗?”

房间里一片沉默。

“听明白了吗?”她抬起头盯住女儿的脸,又问了一遍。

“明白。”强薇轻声答道,同时用手背擦了下眼睛。

“乖。”她口气缓和下来,朝女儿招了招手,她觉得现在自己应该拥抱一下这只受伤的小兔子。

然而强薇后退了一步。

她抓起身边的皮夹,从里面翻出一张50元的纸币来。

“喏,把这拿去买点零食!”她又用捏着纸币的手朝强薇招招手。

强薇像看一个陌生人那样看着她,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走了过来。就在强薇抓住那张纸币的一刹那,她顺势将女儿搂在了怀里。

“薇薇,你继父是妈妈的生命。”她轻声在强薇的耳边说,“有一天,你会明白,爱情对女人来说有多重要。”

她感觉女儿想从她怀里挣脱,连忙放开了她。

“你是个大女孩了,你得理解妈妈。”她替强薇理了理头发。

强薇看了她一眼,默默将那张50元的纸币塞进口袋,然后离开了她的房间,自那以后,她再也没听女儿提起过类似的事。

那时候,强薇好像是13岁,这么说来,的确是7年前的事。

现在她相信,从那时起,女儿就开始恨她了。当然,这也可以理解,但是,她又能怎么做?难道为了女儿,放弃她多年来苦苦追求的男人?难道为了女儿,她放弃自己的终身幸福?她知道他是什么货色。他自己也说过,忠诚是对人性的束缚,所以,他不会对任何人忠诚。其实,在自己的著作中,他也从未宣扬过从一而终的两性关系。

“我可不想做道德卫士,我只想做我自己。”很多年前,他就这么对她说过。

“你就不怕被抓?”她为他担心,因为在20年前,多交几个女朋友,就可能被当流氓抓起来,而他是大学老师,他本来还应该是个道德典范的。

谁知听了她的话,他哈哈大笑。

“所以,人就要学会找同类啊。”他俯下身子闻了下她的脖子,“我嗅一下,就知道你跟我是同类了。”

“听说有很多女生给你写情书。”

“那当然,她们哪见过我这么可爱的老师。”他笑道,“我教她们怎么追求她们喜欢的男生。不过最后,她们好像都开始追求我了。对此,我不胜欢迎。”

凌素芬把头靠在沙发上,心想,在娱乐生活匮乏的20年前,他也总能找到自我娱乐的方法,他永远知道怎么让自己快乐。他才不在乎这种快乐是否会伤害到别人,因为他总有办法让你觉得他的快乐比你的悲伤更重要,他也总有办法让你重视他超过重视你自己。他就是这么个自私自利的衣冠禽兽,但她就是喜欢这样的坏男人。

她相信他也爱她,他曾经把她称为“永恒的情人”,还曾经许诺要把自己的一切都留给她,但是现在,他真的死了,给她留下的居然是一堆破书。她实在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对待她。

难道是因为那件事?……

她蓦的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她走到电话机前,迟疑了很久,才拿起了电话。

附录:陈奇自白书(2)

我的失眠症是在10年前染上的,这跟我的父母多少有点关联。

他们在世的时候彼此不理睬,即使偶尔说话,也会语带威胁,母亲总是说“你再不放我,我就杀了你!”父亲则回答她,“要死一起死,童丽,你别想一个人过好日子!”他们的话说得太真切,以至我信以为真,于是每到晚上,我总是尽力保持清醒,生怕一旦睡过去,他们真的会互相残杀。我总是觉得我有义务阻止这场决斗。

但是就像我祖母说的,该来的总会来。

他们是在郊外的一个泥坑里被发现的,两个人都衣着整齐,面容安祥,一点不象一对彼此憎恨的夫妻。警察在他们脚边发现两个喝了一半的可乐罐头,那里面有毒药,警察告诉我,他们就是中毒身亡的。很多人都认为他们是殉情而死,但我却一点都不信。

我最后一次见到他们,是在出事的前一天早晨,母亲穿着小碎花睡衣坐在镜子前梳头,她不到四十岁,仍然很美,但是严肃的表情却使她那原本天真的娃娃脸急速地衰老了。她望着镜子里的我说:“小奇,读书很累吧,以后你就会知道,比起其它事,读书其实很轻松。”

我问她是哪些事,她看着我欲言又止,过了会儿又笑着问我:“小奇,上星期妈妈跟你一起拍的照片,你知道我放哪儿了?”

出事的前一个星期,她单独带我去饭店吃过一顿饭。那天她兴致很高,打扮得很漂亮,还叫人给我们两个拍了很多照片。第二天,她就到照相馆把照片全都印了出来,我没想到这事她办得这么利索,往常她做什么都拖拖拉拉,因此我祖母一直叫她“懒料货”。

“那些照片你收到衣柜抽屉里去了,第二格。”我提醒道。我母亲不仅做事懒散,还有点丢三落四,她常常会忘记自己把东西放在哪里。

“去给我拿来吧。”她道。

我给她找来了照片,交给她时,她看了看我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奇,你怎么啦?”

“什么怎么啦?”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问,难道我的脸色很难看吗?

“你……是不是很讨厌妈妈?”她的眼神有点哀怨。

我真的有点讨厌她。我一直希望自己有个最普通的妈妈,但她显然不是。

“你不是也很讨厌我吗?”我反问她。

她脸上一呆。

“说什么呢!你是我儿子,我怎么可能……”

“明白了,别说了!”我生硬地打断了她。我不想听她解释,因为我知道她说的都是废话,我记得她跟父亲吵架时,曾经不止一次说过,“如果我没有孩子,我早就离开你了,是你让我生的孩子!你强迫我生的!如果我离婚,我才不要孩子,那是你们陈家的孩子!”

“小奇……”

“我上学要迟到了!”我冷冷地说。

她很不高兴,但还是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

“等等,儿子,你好像已经好久没叫我。叫我一声。”她拉住了我的书包带子。